第087章 护你周全
白玉面具脱落……
呼——
一股香甜的酸梅清香突然扑面而来, 刘非猛地下意识屏住呼吸,但已然来不及。
眼前一片迷茫,甚么也看不清晰, 眼皮沉重异常,顷刻陷入了昏迷之中……
【洪水。】
【难民。】
【哀嚎……】
刘非清楚自己陷入了预示之梦中, 四周的画面如此清晰明了。
【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娃娃蹲在破败墙角,他缩着肩膀,蜷着膝盖,不停的颤抖, 麻木而冰冷的眼神,向前看着, 他目光所及的地方是一群难民。】
【那些难民同样蹲在墙角,蜷缩着肩膀与膝盖取暖,他们的目光同样麻木冰冷, 却掺杂着一丝面临极限的贪婪,随时随地走向崩溃……】
【沙沙……】
【那些难民动了, 他们站起身来,佝偻着瘦骨嶙峋的身躯, 摇摇晃晃、步履蹒跚, 一步一步的向小娃娃逼近,手里攥着一根绳索,一块脏兮兮却锋利的破陶片。】
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 难民盯着小娃娃的眼神更加贪婪,他们并不似看着自己的同类,而似是看到了一块可以吃拆的肥肉……】
刘非蹙起眉头, 他虽没见过人吃人的场面,但书上读过, 古时候若是灾祸发生,难民们或许“折骨而炊”“易子而食”……
【踏踏——】
【伴随着轻微的跫音,一抹素色的人影行走在昏暗的天地之间,他一身白衣,与难民们格格不入,仿佛是一道刺目的光华,令所有的污秽自行惭愧。】
是他!
那个素衣之人,刘怖口中的义父,淄如口中的军师!
【素衣之人站定在小娃娃面前,他的突然出现,打断了那些难民的行动,难民们逡巡在不远不近的地方,期待着素衣之人的离开,期待着自己丰盛的晚餐。】
【小娃娃擡起头来,仰视着素衣之人,眼神麻木,不带一丝波澜。】
【“孩子。”素衣之人开口了,他慢慢伸出手掌,纤细白皙的手掌,轻声道:“愿意与我走么?”】
【小娃娃麻木的眼神闪现出一丝奇怪,歪头看着素衣之人。】
【素衣之人没有嫌弃他脏兮兮的手掌,轻柔的拉住小娃娃的手,将他从地上抱起来,道:“从今往后,你便做我的义子,我姓刘,为你取名……刘怖。”】
【素衣之人抱着小男孩,慢慢向远处走去,身形越来越遥远,越来越缥缈……】
就在刘非即将看不到之时,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,那素衣之人突然转过身来,深深的与自己对视了一眼……
“刘非?”
“刘非……”
“怎么还不醒!朕养你们这些医士,都是做甚么吃的!”
刘非隐约间听到了梁错的声音,艰难的从预示之梦中挣扎了出来,慢慢睁开眼目……
“刘非?”梁错立刻注意到了他,连忙道:“你醒了?可是有哪里不舒服?”
刘非环视四周,已然不是那个安静的小院,这里分明是下榻的方国宫殿,喃喃的道:“军师……”
梁错握着他的掌心,黑着脸道:“他逃跑了。”
刘非堪堪醒来,反应还有些慢,道:“逃跑……”
他缓慢的转动眼眸,对了,自己掀开素衣之人的面具,一股香甜的滋味突然喷出来,合该是迷药一类的东西,刘非瞬间陷入了昏迷,药效之强,让他根本没有机会看清对方的脸面。
随后刘非便陷入了预示之梦中,梦到了……
小小的刘怖。
梦到了素衣之人收刘怖为义子的场面。
刘非眼神波动,按照刘怖如今的年纪,还有梦中二人的年龄差距,如今的刘怖看起来二十有余,那么素衣之人起码四五十岁,可看素衣之人裸露出来的手掌,虽苍白了一些,但皮肤并没有太多褶皱,也应该是二十几岁的模样,如何能是养父?
还有……
分明是预示之梦,但刘非在梦境中,看到的是刘怖的过去,且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,说不定有二十年那么久,又怎么能算是预示之梦呢?
“嘶……”刘非的胸口处又传来那种钝疼的错觉。
梁错关心的道:“哪里不舒服?”
刘非摇摇头,虚弱无力的道:“很累……”
梁错道:“没事,再睡一会子,医士检查过了,等你睡醒便没事了。”
刘非实在太困了,又沉沉的陷入梦境之中,这次并没有做梦,饱饱的睡了一觉,等他醒来,阳光十足灿烂,看起来已然是正午了。
“你醒了?”梁错就在他身边,道:“好些了么?”
刘非点点头,道:“那个军师……”
梁错知晓他要问甚么,道:“那个军师狡诈的厉害,他用了迷烟,你当时便昏迷了过去,他趁机逃跑了,不过刘怖和淄如二人还是被抓了回来。”
刘非追问道:“陛下可看到那军师的容貌了?”
梁错摇头,道:“并没有,那迷烟十足厉害,当时挨近的人全部昏厥,朕已然问过,没有一人看清那个军师的容貌。”
刘非轻声道:“可惜了……”
正说话间,跫音大作,一堆人冲进大殿,都是听说刘非醒了,前来探看情况的。
乔乌衣道:“太宰,你没事罢?”
刘非还未回答,兹丕黑父道:“太宰,让兹丕给你诊诊脉。”
梁错瞬间被挤到了后面,看着这一屋子的人,一个个对刘非嘘寒问暖,殷勤备至,且这一屋子的人,不是美,便是俊,要不然便是十足富有,令梁错醋心的一波又一波。
兹丕黑父给梁错诊脉,松了口气,道:“太宰放心,这迷烟对身子并没有害处,实在是万幸。”
刘非想起素衣之人说过的话,他不想伤害自己,或许……素衣之人说的是真话。
刘非眼眸微动,道:“兹丕公,你上次给我的药水,好用是好用,但是用起来有些子麻烦。”
梁错听他提起迷药,饶是平日里脸皮厚,此时也有些挂不住,不由想起了昨夜,自己中了绕指柔之后,被刘非夸赞“好用”的场面。
刘非的表情却十足镇定,一点子也没有羞赧与不好意思,竟还与兹丕黑父讨论起药效来。
兹丕黑父诚恳的道:“不知太宰觉得如何麻烦?兹丕这就去改良。”
刘非道:“药水要下在茶饮中,或者泼出去,实在费力,不知有没有烟雾状的,就似那军师用的,只要稍微吸入,不需要费力下药。”
兹丕黑父一拍手,道:“是啊,兹丕怎么没想到,若是做成了烟雾,必然更方便下药。”
他说着点点头,十足受教的道:“太宰不会武艺,若是被歹人牵制,十足危险,兹丕若能把迷药改良成烟雾,便更方便太宰使用,兹丕这就去改良!”
说完,一溜烟飞奔而去。
梁错:“……”总觉自己又要遭殃了。
兹丕黑父离开,还有许多人关心刘非,梁错实在忍无可忍,以刘非需要歇息的由头,将所有人赶了出去。
一时间大殿终于清净下来,梁错给他盖上被子,道:“再休息一会子。”
刘非睡了许久,此时已然养足精神,并睡不着,道:“陛下准备如何处置王子淄如?总是关着他,也不是法子。”
梁错道:“他终究是鄋瞒的王子,朕需要考虑考虑。”
刘非笑道:“陛下,不如咱们以王子淄如做筹码,与鄋瞒会盟,订立友邦盟约。”
梁错哂笑一声,道:“鄋瞒?鄋瞒王如此好战,怎么可能与朕订立友邦盟约?”
鄋瞒是游牧民族,十足野性好战,他们没有固定的城池,加之他们不会耕种,畜牧需要看牧草的精良程度,这一片的牧草吃完,就要移动到其他地方去,因此总是需要开拓新鲜的地盘,这也就促使了鄋瞒更加好战。
刘非道:“陛下有所不知,这鄋瞒的内部,出现了问题。”
“问题?”梁错挑眉。
刘非将淄如的弟弟暗中勾结方国大司徒,背叛淄如的事情说了一遍。
刘非道:“如今鄋瞒的内部出现了问题,淄如又在咱们手中,说不定真的可以会盟和谈。”
梁错沉思道:“若如你所说,也不是全无可能。”
二人也不着急,第二日这才去圄犴见淄如。
淄如还是被关在之前的牢房中,看到刘非,气愤的跳起来,跺脚大喊道:“你这蛇蝎美人,竟然用我投桃问路,你实在太狡诈了!”
“噗嗤……”刘非笑出声来。
刘非的面容白皙,平日里不见多少血色,仿佛冰雪一般料峭,但一笑起来,染上丝丝的红晕,便如春风一般温暖,沁人心脾。
淄如一时间竟是看呆了,痴痴的感叹道:“果然……蛇蝎美人,也是美人啊!”
梁错不屑的纠正道:“投石问路。”
淄如道:“投桃!桃!”
梁错道:“投石问路。”
淄如道:“你还是大梁的天子呢,真没学问!”
梁错:“……”
梁错实在懒得与淄如纠结,道:“如今你落在朕的手上,朕要你亲笔写一封移书,遣人送去给你们的鄋瞒王,让他来与朕和谈,签订友邦盟约,起码十年之内,再不开战。”
淄如瞪着眼睛,道:“我为甚么要写遗书!?你们要杀了我么,让我写遗书,杀了我还要和我的君父会盟?!你们中原人都这么狠心嘛!?”
梁错头疼欲裂,揉着额角道:“移书,是移。”
“对啊,”淄如道:“遗书!”
刘非好心解释,道:“是移动的移,并非遗言的遗。”
“呼——!”淄如狠狠松了一口气,拍着胸口说道:“早说嘛!吓死我了!”
梁错忍不住狠狠翻了一个白眼,自己和这个鄋瞒王子,绝对犯冲。
淄如哼了一声,道:“你们想要我的亲笔信,做梦!你们抓了我,还想要挟我的君父会盟,我们鄋瞒,都是铮铮铁骨的好儿郎,只知作战,绝不会盟!”
刘非挑眉道:“王子你可要考虑清楚,你的弟亲作乱造反,不知眼下如何,你们的鄋瞒内部已然内讧,如今若是不与我们会盟,大梁的铁骑踏过去,你们有多少胜算?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淄如本想犟嘴的,但话到口头,愣是说不出来,结结巴巴。
有多少胜算?根本没有胜算!
刘非温柔的微笑道:“非也是为王子考虑着想,不如请王子亲笔手书一封,大梁与鄋瞒合作,十年之内互不进犯,如此一来,鄋瞒也可以专心应对内乱,不是么?”
淄如眼眸转动,他似乎在思考,显然动摇了。
刘非又道:“若是两方休战,也能造福百姓,王子如此仁义善良,难道想看到血流成河,尸积如山的场面么?”
“当然……”淄如低声道:“我当然不想。”
看得出来,淄如的性子虽大大咧咧,但没多少坏心眼儿,典型的清澈且愚蠢,骨子里并不好战。
淄如试探的道:“你们……你们真的打算休战,不悔是甚么诡计罢?”
刘非微笑:“王子你怎么会如此想呢?非甚么时候骗过王子?”
淄如看到刘非的笑意,脑子一热,完全忘了见第一面的时候,就被刘非下绕指柔的事情了。
淄如点头道:“好罢,我写信!”
梁错让人拿来小羊皮,淄如在小羊皮上写了书信,请鄋瞒王,也就是淄如的君父答应会盟。
刘非又放了一个鄋瞒的士兵,让他带着淄如的亲笔移书,赶往鄋瞒王庭送信。
接下来,便是静等着鄋瞒回信便好,淄如乃是鄋瞒王的大王子,鄋瞒虽不讲究甚么长幼有序,但淄如在鄋瞒还是很得民心的,鄋瞒王对他器重有嘉,必然不会弃淄如于不顾。
二人从圄犴回来,便看到兹丕黑父在殿中。
兹丕黑父迎上来,道:“太宰,新的迷药做好了!”
梁错:“……”
兹丕黑父动作麻利,一晚上竟将刘非想要的烟雾形迷药研制出来。
兹丕黑父将一个小盒子交给刘非,道:“太宰需要之时,是需要轻轻一按此物,盖子打开,药粉便会喷出,因着时日有限,兹丕如今研制出来的迷药,只是普通迷药的效果,若是需要绕指柔的效果,还需要再等两日。”
刘非摆弄着手中的小盒子,道:“这便很好,多谢兹丕公。”
他说着,嗅了嗅鼻子,似乎闻到了一点点味道,托起小盒子轻轻扇风,想要仔细问一问这味道。
小盒子虽然是密闭的,但是仍然能闻到其中的香味,一股清香,有点类似于……
酸梅的香甜。
“这味道……”刘非脑海中一闪,道:“这香气,怎么和那军师所用的迷香一模一样?”
刘非当时闻到了香甜的酸梅味,瞬间便失去了意识,绝对不可能闻错,这个味道很独特,并非是常见的檀香味道。
兹丕黑父奇怪的道:“这……这是兹丕昨夜才研制出来的迷香,味道也是独一无二的,怎会有人也用这酸梅制香?竟和兹丕想到一处去了?”
刘非眯了眯眼目,总觉得不是巧合那么简单。
刘非将迷香收起来,兹丕黑父又拿出一副袖箭,道:“太宰,这副袖箭上啐了麻散,只要被袖箭刮破一点皮,即使是一头老虎,也会瞬间麻痹,太宰用此防身,再好不过了。”
刘非接过袖箭,他不知如何穿戴,兹丕黑父便手把手教他穿戴,因着袖箭要藏在袖袍之下,免不得撩起袖子,露出手臂,兹丕黑父看到刘非白皙细腻的手臂,赶紧低下头,即使戴着面具,梁错都知道他肯定脸红了。
梁错心中酸溜溜,大步上前,横叉在二人中间,假笑的道:“兹丕公,便劳烦你了,朕可以帮刘卿穿戴袖箭。”
兹丕黑父略微有些遗憾,但他惧怕梁错,还是老老实实的拱手告退了。
刘非摆弄着袖箭和迷香的小盒子,一下子收了两个小顽意,简直爱不释手。
梁错眼皮狂跳,道:“这么危险的东西,还是不要摆弄了。”
刘非幽幽一笑,道:“不知这迷香效果如何。”
梁错不知是不是错觉,总觉得刘非目光灼灼的凝视着自己,他连忙向后退了两步,道:“刘非,你要做甚么?”
刘非长身而起,慢慢向梁错逼近,梁错很没骨气的后退、再后退。
咚!
梁错的后背已经抵到大殿的墙壁,再无路可退。
刘非那纤细高挑的身子,柔若无骨的依偎进梁错怀中,梁错一时心神摇动,吐息急促,一把搂住他的腰肢,完全应了那句话,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。
刘非微笑的擡起头来,道:“陛下,是昏睡过去好,还是绕指柔更好?”
梁错眼皮狂跳,道:“非要选一个么?”
刘非点点头。
梁错思考再三,沙哑的道:“绕指柔。”
刘非道:“看来陛下也很喜欢,乐在其中呢。”
梁错:“……”乐在其中的,分明是刘非……
淄如的亲笔移书送出去,很快便得到了回应,鄋瞒王同意会盟,敲定了会盟的地点,就在方国与鄋瞒交界之地。
会盟大军押解着鄋瞒王子淄如,还有刘怖,便浩浩荡荡的往边界而去,准备参加会盟。
一行人来到方国的边界,便看到有人已经在等待迎接。
淄如认识此人,是鄋瞒王身边的近臣,十足受鄋瞒王的器重。
那鄋瞒的臣子十分谦恭,道:“梁主,实在是对不住,我王身子欠佳,本欲今日赶到,却因着身体不适,拖累了行程,最晚明日也会赶到,还请梁主与诸位入营歇息。”
淄如一听,焦急的道:“君父的老毛病又犯了?”
那臣子道:“回禀大王子,正是啊,这些日子变天,王上本就害了咳嗽,听说了二王子叛变之事,急火攻心,一下子病倒了,因此拖累了行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