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市的边缘正在消融。
不,是维度在层层剥离,像被无形的刀刃削去外皮。
白璠的视网膜上,光的轨迹扭曲成不规则的弧线,彻底挣脱了欧几里得几何的桎梏。高楼在缓慢呼吸,玻璃幕墙的反光里叠着三重虚影——昨天的暴雨在纹路里凝结成冰,今天的灰雾正丝丝渗透,尚未发生的裂痕已在光影中蔓延。街道随某种低频脉动起伏,沥青下的光纤如暴露的神经,每一次数据传输都让路面隆起毫米级的褶皱,踩上去能感觉到鞋底传来的细微震颤。现实成了块透明的织锦,被看不见的手反复缝合又撕裂,针脚处漏出细碎的蓝光,那是“逆涌”溢出的意识残渣,触到皮肤时带着微弱的电流刺痛。
他能听见城市的心跳。
不是隐喻,是钻入耳膜的低沉脉冲,从地底管网穿透上来,与他胸腔里的搏动完美同步。每一次共振都让他指节发麻,掌心浮现淡金色的纹路,像未完成的电路在缓慢成型。
“这就是俞浩轩想要的,”白璠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共振后的沙哑,“人类意识与信息体的终极共振。”杨黛迩没有应答。终端的冷光映在她睫毛上,像结了层细碎的冰晶。她死死盯着掌心那枚旧徽章,衔齿鸽的标志早已被岁月磨平,指腹摩挲过粗糙的金属表面,不敢抬头——她怕看见白璠眼底那种越发明亮的“非人”辉光。
柳岱瑶。
这个名字像枚生了锈的钥匙,每一次在脑海中浮现,都能让世界的接缝处泛起细碎的荧光。
他们抵达旧城区时,数据灰雾低得几乎贴住废墟。阳光穿过雾层,像被废弃数据库过滤后的废光,落在身上没有丝毫温度。塔楼孤高地伫立在断壁残垣中,塔身布满弹孔,却诡异得没有一丝灰尘,时间仿佛在它周围陷入了停滞。
白璠抬手触碰金属门,掌心的金色光纹顺着门缝渗入。门像是识别了某种密码,无声分解成漫天光尘。那一刻,空气的密度骤然改变,像有无数双眼睛在重新校准他的坐标,皮肤能清晰感知到空间折叠的压迫感。
塔内,旧式服务器的嗡鸣此起彼伏,电流声像时间的低吟在空旷中回荡。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锐利气息,混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素馨花香,勾得人鼻尖发颤。
一道身影从阴影中缓步走出。
“我以为,除了我,不会再有人来拜访这座‘墓碑’。”柳珞秋的声音冷冽如淬火的金属。她的功能服上沾着深色油迹,胸口那枚褪色的Σ符号胸针正发出微弱的蓝光,与白璠掌心的光纹形成奇妙的呼应。
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生锈的U盘,递过来:“这是俞浩轩留下的。里面记录着‘逆涌’的第一个故障点。”她走近的瞬间,白璠手上的金纹与她胸针的光频彻底重叠。一种诡异的同步感扩散开来,像两个独立系统正在强制对接,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“你正在被改写,”柳珞秋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警示的意味,“你的记忆里,已经掺入了37%的虚拟数据。”杨黛迩立刻调出腕间终端的监测数据,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:“他还记得实验室的事,他没失去人类身份。”柳珞秋忽然笑了,笑声里带着一丝苍凉:“身份只是一串可修改的代码。连你,也不例外——你体内藏着0.01%的‘保护程序’,是俞浩轩留下的后手。”话音刚落,空气的频率骤然紊乱。服务器的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,红蓝光交替着撕裂黑暗。白璠转身走向主控端,指尖在键盘上敲出“茉莉”二字。界面瞬间解锁,没有任何阻碍。
屏幕亮起的瞬间,俞浩轩的影像凭空浮现。
“白璠,当你看到这段信息时,‘逆涌’已完成初步同步。别抗拒。这不是终结,而是一次重启。人类的思维该被更新了。”他顿了顿,影像出现短暂的卡顿,像是信号在穿越时空的缝隙。
“替我告诉柳岱瑶,我修好了她的‘茉莉协议’。”视频戛然而止,屏幕上浮现出Σ符号,蓝光脉动的频率,与白璠的心跳完美重合。
白璠的眼底,渐渐映出同样的频率。杨黛迩下意识伸手去碰他的手,指尖却撞上一层冰冷的能量屏障,像触到了一块正在制冷的金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