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1章 以身相许
梁错目光转动, 下意识看向锦被之下藏着的暖炉,干笑道:“呵呵、呵呵……朕就说了,你若是对朕说喜欢, 朕的病怕是立时便好。”
“是么?”刘非的观察力一向敏锐,梁错心虚的小动作完全没有逃过他的眼目, 一把揪住梁错的被子角。
梁错反应迅捷,眼疾手快压住刘非的手掌,道:“你做甚么?”
刘非挑唇一笑,阴测测的道:“看看陛下的被窝里, 藏着甚么好宝贝。”
梁错极限拉扯,道:“没藏甚么, 真的没有,刘非你别拽,朕还病着, 你是要将朕看光么?这么心急……”
刘非眯眼道:“放手。”
梁错:“……”
刘非重复道:“放手。”
梁错:“……”都怪梁任之!
梁错可怜兮兮的松开手掌,哗啦——刘非立刻掀开他的锦被, 那只已然烧得差不多的暖炉,赫然显露出了真面目。
刘非挑眉, 道:“暖炉?”
梁错连忙道:“刘非你听朕解释, 其实朕并没有打算骗你,都是那个梁任之他出的馊主意,说朕楚楚可怜一点, 柔弱不能自理一点,最好再哭出来,便可以……可以让你对朕念念不忘, 不去看旁人……”
“朕……”梁错拉着刘非的手,轻轻晃了晃, 一咬牙,豁出去撒娇,道:“朕只是见你与赵歉堂聊得欢心,一时糊涂,才出此下策的。”
刘非将自己的手掌从梁错的掌心中抽出,微笑的道:“陛下今晚……与暖炉一起睡罢。”
说完,施施然的转身走人。
梁错:“……”
刘非离开屋舍,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屋舍去,而是来到了刘离的屋舍门口,推门进去。
刘离已然洗漱整齐,准备歇息了,笑道:“就知你会来,进来罢。”
刘非走过去,道:“你怎知我会来?”
刘离道:“这还不简单么?听说梁错突然病了?就他如牛一般壮实的身子,怎么可能突然病倒?八成是装的。”
刘非点点头,道:“的确是装的。”
刘离道:“我弟弟如此聪敏,怎么会猜不出他是装的呢?你是因着下意识的关心他,才会没有想到这一节,而梁错,他秉性多疑,骨子里都是算计,不管他出于甚么目的,他时时刻刻都在算计你,都在骗你。”
刘非陷入了沉思,刘离总结得很到位,梁错身为帝王,秉性好似就是如此,以前的梁错比这还要“过分”。
刘离凑到他耳边,轻声的道:“刘非,满嘴谎言的梁错到底有甚么好的?干脆别要他了……你看,梁多弼不错,虽然人呆了些,但是他能逗你欢心;北宁侯赵舒行也不错,温文尔雅,一表人才,最主要是温柔贴心,从不对你说谎;赵歉堂也可以,你们可是青梅竹马的干系,在最辛苦的时候,你们都是一起渡过的……这样罢,你如是都喜欢,不如全包了?只要不是梁错,谁都可以。”
刘非:“……”
刘非眼皮一跳,道:“怎么从你口中说出来,非是那种很渣,很花心之人么?”
刘离挑了挑眉,道:“你若喜欢身材高大的,哥哥再给你介绍点身材不错的?”
刘非似乎想到了甚么,道:“司理大夫梁任之便不错。”
“他?”刘离一愣。
刘非笑道:“身量高,大长腿,关键还胸大……哥哥也觉得不错罢?”
刘离蹙眉道:“我在劝你,怎么反过来说我了?”
刘非拍了拍刘离的肩膀,道:“既然哥哥不喜欢梁错,那就考虑考虑梁任之罢,也不错。”
“你……”刘离还未开口。
刘非伸了个懒腰,道:“好困,今晚我要睡在这里。”
接风宴引荐名士,第二日的行程,便是其紫川山的矿场考察。
自从山庄拆除之后,紫川矿场开凿的十足顺利,已然开始出矿,无论是产量和成色,都十足的不错。
紫川山的官员汇报着矿场的进度,不遗余力的夸赞,道:“陛下有所不知,这矿场的图略,都是出自于赵歉堂之手,赵歉堂乃是司空名家,之前在南赵,全然埋没了他的才华,不得施展,真真儿是可惜了。”
梁错看了两眼矿场图略,画得的确很是巧妙,比之宫中的司空,也可谓是半斤八两,甚至还有超过。
此次南巡盛典,梁错便是要挖掘这样的人才,赵歉堂十足符合条件,只不过……他可是刘非的青梅竹马!
紫川山没有太多的名士,若是梁错一个都看不上,传出去岂不是被其他地方的官员笑话,于是紫川山的官员不遗余力的道:“赵歉堂,快,还不为陛下讲解一下矿场图略?”
“是。”赵歉堂上前,开始讲解图略,从挖矿、开矿,到收课,全都井井有条。
赵歉堂道:“今日矿场正在开矿,若是陛下有兴致,草民可为陛下导路,亲自前往矿场一看。”
梁错的确要去矿场走一走,毕竟都到了地方,自然要去亲眼看看,便道:“带路罢。”
“敬诺,陛下。”
一行人从府署出来,便往紫川山矿场而去。
一路上山,走上梳子一般的小路,四面开阔起来,很快便进入一个空场,这便是矿场了,矿场的四周是作业的高山,挖出了许多矿洞,矿场的一角是收课官房,挖出来的成品,经过加工,最后会经过官方,有官吏清点,上单,一一记录下来,最后再装箱运送。
矿场中工匠们忙碌着,跟没有注意到他们,不知是谁喊了一句:“快看,是北宁侯!”
“北宁侯?”
“真的是北宁侯?”
最先被认出来的,并非是梁错,也并非是刘非,竟然是北宁侯找赵舒行。
“侯爷!”
“拜见侯爷——”
“是侯爷,拜见侯爷……”
矿场中许多的矿工,大抵三分之二,纷纷跪在地上,对着赵舒行叩拜。
饶是赵舒行本人,也吃了一惊,惊讶的看向四周。
梁错眯了眯眼目,面色虽然如常,但心窍里不太欢心,毕竟自己这个天子在这里,矿工们却只认得北宁侯,只跪拜北宁侯,这成甚么模样?
官员们也慌了,赶紧呵斥道:“陛下在此,快!拜见陛下!”
矿工们似乎这才发现梁错的存在,又开始跪拜梁错,但跪拜的诚意显然没有方才深,只是按照规矩,跪在地上山呼。
赵歉堂拱手道:“陛下有所不知,其实在这个矿场中作业的矿工,一多半都是南方来的移民,因而他们只识得北宁侯,而并未见过陛下,请陛下勿怪。”
梁错蹙眉道:“移民?”
“正是。”赵歉堂道:“紫川山开矿,一时调不到如此多的矿工,起初是从差役征调的劳役,但这些劳役的数量有限,便又征调了一批南地的移民。”
开矿作业一类的事情,都会征调劳役,这件事情司理署最清楚。
所谓的劳役,其实就是圄犴中关押的囚犯,不至死的囚犯可以通过做工提前释放,所以很多劳役都希望出来做工,可以早日还家。
但紫川山的矿产巨大,这附近的劳役根本无法满足开矿的需求,所以紫川山的官员请求征调劳役,而这个时候,恰好南赵改革。
南赵并入大梁之后,有许多地方需要改革,但凡变更制度,便会牵扯到移民。有的南赵百姓是自愿移民,而有的地方,是集体移民,紫川山需要大梁的劳动力,便接纳了一部分移民。
这些移民来自于南赵,自然识得大名鼎鼎的北宁侯,他们离开家乡已久,思乡情切,加之赵舒行仁义之名远播,大家或多或少都受过赵舒行的恩惠,如今在异乡见到赵舒行,不是亲人胜似亲人,自然感慨万千。
梁错轻笑了一声,但笑意并未达到眼底,道:“朕岂是不能容人之辈?这些南地移民千山万水来到紫川山,为大梁作业开矿,朕心中感激还来不及,又怎么会怪罪呢?”
紫川山的官员赶紧拍马屁,道:“陛下英明!陛下仁宥!实乃是我百姓之幸事啊!”
梁错虽嘴上这么说,但心底里还是不欢心的,凉飕飕的道:“天色不早了,不要耽误时辰,快些进矿洞考察罢。”
“是是!陛下请,这面请。”
紫川山的官员,并着赵歉堂,引导着众人进入矿洞,虽提前知道梁错要来考察,已然将矿洞打扫干净,又拓宽加固,但矿洞终究是矿洞,还是简陋逼仄。
紫川山的官员道:“都静一静!静一静!放下手头的作业,都来拜见陛下!”
矿洞中的矿工头领赶紧走过来,点头哈腰的道:“拜见陛下。”
紫川山的官员道:“今日陛下考察,你在前面引路,好好儿的为陛下讲解一番。”
“是是!”那矿工头子道:“小人定竭尽全力,为陛下讲解!”
矿洞里土大,洒了许多水,地上又泥泞,刘非才走了几步,便咳嗽起来,梁错驻足道:“刘卿若是身子不适,出去等也是一样的。”
刘非并非是个娇气之人,但这里幽暗潮湿,烟土也很大,呛得咳嗽不说,皮肤还泛起阵阵的刺痛瘙痒,显然是过敏之症。
刘离知道他的体质,如今正是秋日,容易过敏的季节,这里又如此鄙陋,灰尘与潮湿都容易引发过敏,便道:“我扶你出去罢。”
刘非也没逞强,点点头。
于是刘离扶着刘非离开矿洞,到矿场的收课官房里小坐,等着梁错等人出来。
闲等着十足无聊,刘非用手支着额角,有些子昏昏欲睡,这样的困倦无法阻挡,慢慢将刘非吞噬,是预示之梦的感觉。
刘非头一歪,陷入了沉睡,旁边刘离一看便知怎么回事,托住歪倒的刘非,将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。
【潮湿的水渍搅拌着肮脏的尘土,地面变得泥泞起来,四周昏暗又幽深,土石的墙壁上插着简陋的火把。】
“这里是矿洞……?”
刘非分明已然离开了矿洞,一转眼,竟然被预示之梦又带入了矿洞之中。
前面光火攒动,是梁错等人,还在考察着矿洞。
【突然,旷工头子脸色狰狞,面露狠戾,猛地敲击在一处木桩之上。】
【轰——!!】
【木桩本就有裂痕,斯时断裂,矿洞天摇地动,不堪重负,土石碎屑倾盆而下。】
【“暴君!!我要与你同归于尽!”】
【轰隆——】
刘非的梦境随着一声巨响,变得一片黑暗。
“嗬!”刘非猛地睁开眼目。
“怎么了?”刘离见他突然惊醒,道:“做噩梦了?”
刘非转头望向矿洞,因着堪堪醒来,眼神还未有焦距,下意识站起身来,冲出收课官房,往矿洞跑去。
“刘非!”刘离大喊一声,也追了上去:“怎么回事?”
刘非一面跑一面喊道:“有人要毁矿洞!”
矿洞里面,除了梁错和一行官员之外,还有许多的劳役和移民,数量根本数不胜数,没有千人,也有百人,一旦矿洞坍塌,那将会是巨大的事故。
刘非冲到矿洞门口,对刘离道:“以防万一,你去疏散人群。”
刘离一把抓住刘非,道:“你不能进去。”
刘非却道:“来不及了,快去!”
刘非甩开刘离的桎梏,一头扎入矿洞,刘离死死咬住嘴唇,犹豫了一下,立刻转头对留在矿洞外面的梁饬与梁多弼道:“疏散人群,让大家都去开阔之地。”
梁多弼一脸迷茫,道:“怎么了?发生了何事?”
梁饬眯起眼目,果决的道:“别问那么多,走。”
刘非冲入矿洞,一路往里扎去,沿途看到了许多矿工,都还在作业,完全不知坍塌即将来临。
踏踏踏——
顾不得泥土,顾不得尘烟,刘非快速往里跑去,终于见到前方的火光,是梁错!刘非甚至听到了官员的谄媚之声。
还有那个矿工头子,将自己异样的脸色掩藏在昏暗之下,用身体挡住那根被做了手脚的木桩。
“刘非?”梁错转头去看,奇怪的道:“你怎么进来了?”
刘非顾不得解释,冲着那矿工头子扑过去,那矿工头子本就心虚,瞬间慌了,举起手中的锤头,狠狠砸向动过手脚的木桩。
嘭——
就在锤头砸下去的一瞬间,刘非与那矿工头子撞在一起,矿工头子身体一歪撞在墙上,没能碰到木桩。
“啊!”矿工头子大吼一声,从地上翻身暴起,又去砸那木桩。
刘非奋力拦住对方,但他的身形完全不是矿工头子的对手,被矿工头子狠狠一推,跌在的地上。
“刘非!”梁错冲过去。
刘非大喊:“他要毁矿洞!”
梁错眼睛一眯,见刘非无事,立刻改变了方向,犹如猎豹一般冲向那矿工头子,一把擒住那矿工头子的手腕,巧劲一拧。
矿工头子手中的锤头掉出去,哐一声巨响,砸在地上,并没有打在木桩之上。
就在刘非狠狠松了一口气之时……
咔嚓!
被动了手脚的木桩脆弱至极,虽没有被打到,但因着震动,竟发出一声脆响,猛地断裂开来。
轰——
轰隆!!
“当心!!”
刘非眼前一黑,巨大的土石从天而降,瞬间砸下来,他根本来不及爬起,更不要说逃跑。
嘭!
有人一下子扑上来,死死抱住刘非,将刘非护在身下。
刘非并没有感觉到预期的疼痛,只是身子一沉,坍塌的巨响平息之后,刘非慢慢睁开眼目,只见赵歉堂死死抱住自己,额角有血珠流下来,滴答滴答的往下滑,染湿了刘非的面颊。
火把掉在地上,四周一片昏暗狼藉,刘非几乎动弹不得。
“刘非!!刘非?!”是梁错的喊声。
刘非连忙道:“我在这里!”
梁错的声音明显松了口气,道:“你可有受伤?”
刘非并没感觉到任何疼痛,道:“非无事,但是赵歉堂受伤了。”
赵歉堂忍着疼痛,稍微动了一下,登时狠狠倒抽一口冷气,他努力翻身而起,背部的土石哗啦啦的掉落,手臂呈现不正常的姿势,应该是断了。
刘非赶紧扶住他,这里条件简陋,必须出去包扎才行。
刘非让赵歉堂先坐下来,自己在四周查看,周围的路全都被土石挡住了,到处都是呼救之声。
透过土石的缝隙,刘非似乎隐约看到了梁错,道:“陛下,你那边怎么样?”
梁错的声音传来,道:“朕无事……”
轰——
一声巨响打断了梁错的嗓音。
刘非的身后竟然有人,那人摇摇晃晃的走出来,手里握着一只锤头,是那个矿工头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