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99章 壮阳药
刘非同样深深的凝视着素衣之人, 道:“你到底……知晓甚么?”
素衣之人道:“我曾也妄图逆天改命,到最后……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可笑的炮灰,可有, 亦可无。”
他说着,沙哑的又道:“但无论如何, 我都会站在你的一边,你只要记住,我会保护你……永远。”
*
刘非夜间休息的时候,都在考虑素衣之人说的话, 睡得朦朦胧胧,第二日早上有些子犯困, 登上辎车入宫,打算在车上再睡一会子。
嘭!
辎车猛烈的摇晃了一记,好似撞到了甚么。
“何事?”刘非打起车帘子。
驾士连忙道:“太宰!此人……此人突然冲出来, 疯疯癫癫的撞在辎车上,小臣惊扰了太宰, 罪该万死。”
刘非打眼看去,是一个浑身脏兮兮之人, 好似是个乞丐, 蓬头垢面的,身上甚至还带着血迹,完全看不出模样, 唯一能看出来的,便是个男子。
那男子趴在他的辎车前面,面朝下一动不动。
刘非道:“快去看看, 被撞的人有没有事。”
方思干脆下了车,亲自前去查看, 将那乞丐翻过来,脸面朝上。
“是他?”刘非看到那男子的第一眼,便觉有些眼熟,仔细一想,这不是昨日里才见过面,正是茶楼里那个打翻了君子醉的儒雅男子么?
昨日见面,那男子虽然匆忙仓皇,但衣着整齐,儒雅持重,今日再见面,男子已经变成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,幸而这男子样貌不俗,一眼便能认出来,若是普通人长相,怕是谁也不能将两人联系在一起。
“是他?!”
方思震惊的低呼出声。
刘非奇怪,昨日去茶楼,只有自己与梁多弼,方思是没去的,按理来说,方思不应该识得此人才是。
刘非道:“方思,你识得此人?”
方思连连点头,道:“太宰,这是谢文冶谢先生,乃是咱们丹阳城有名的才子。”
刘非蹙眉,干脆也别去丹阳宫了,救人要紧,道:“快把人擡进去,叫医士来诊治。”
骑奴驾士将蓬头垢面的谢文冶擡入太宰府中,兹丕黑父就住在府中,想要找医士还不容易么?
兹丕黑父给谢文冶检查了一下伤势,道:“他的撞伤并不严重,倒是有许多被殴打的痕迹,痕迹很新。”
方思有些焦急,道:“那谢先生为何还不醒来?”
兹丕黑父道:“这……这位先生除了殴伤之外,还中毒了。”
“中毒?”刘非眯眼道:“甚么毒,可解么?”
兹丕黑父道:“这毒看起来十足古怪,兹丕竟是见所未见,谢先生中毒很深,能不能醒来,兹丕只能尽力一试了。”
方思听到这句话,整个人晃动了一下,险些跌倒在地上。
“方思!”刘非一把搂住方思,这才没有叫他倒在地上。
方思盯着昏迷的谢文冶,眼神一直没有移开,刘非微微蹙眉,方才只听方思说,谢文冶是有名的才子,如今这么一看,这个谢文冶定然与方思是旧交,否则一向甚么事情都看得很淡的方思,怎么会如此关心这个谢先生。
刘非道:“劳烦兹丕公,尽力医治了。”
兹丕黑父道:“太宰放心,兹丕定当尽力。”
兹丕黑父需要给谢文冶下针治疗,刘非便拉着方思道:“咱们去外间等,在此处也没法子帮忙。”
方思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谢文冶,点点头,道:“是,郎主。”
二人来到外间,刘非道:“这个谢文冶,到底何许人也?”
说起丹阳城的才子,那真是数不胜数,毕竟丹阳城乃是大梁的首都,才子都会慕名而来,此处距离天子最近,最容易上达天听,说不定甚么时候便会发迹起来。
方思垂着眼目,低声道:“谢先生就是丹阳城人士,方思……方思与谢先生自幼相识。”
这还要从方思很小的时候说起。
方思小时候长在女闾,其实就是妓院,他没有父母,在女闾中做奴役,日子过得自然很困苦。而这个谢文冶家境不高,祖上乃是个落魄贵胄,只有一个不大的祖宅留下来,可谓是穷得叮当响。
谢文冶年轻时在女闾教琴,一般正经人家的书生,哪里有人愿意给女闾中人教授琴技?但谢文冶当时太穷了,不得不去女闾谋钱。
方思是个奴役,没资格学琴,但他很喜欢听琴,总是偷偷躲起来听谢文冶弹琴,久而久之,谢文冶便发现了他,教导了他两手,方思十足聪敏,一学就会,且有灵性,这一二来去的,二人便熟落了起来。
谢文冶很是怜惜方思的身世,随着方思年纪慢慢长大,方思的容貌愈发的出挑,女闾中的人渐渐不在满足于让方思做奴役,想让他也去接客,当时方思很害怕,总是提心吊胆的。
谢文冶救过他两回,总觉得这样不是法子,于是告诉方思自己可以想办法,将方思赎身出来,让他恢复自由之身,再也不必做女闾的奴隶。
方思垂着眼目,十足消沉的道:“谢先生的法子,便是……卖掉他家中的祖宅。”
谢文冶也很穷困,不然也不会去女闾教书,但他心肠很好,实在看不得方思受苦,于是下定决心,卖掉自己的祖宅,用这些财币来帮助方思。
这本是好事儿,但刘非深知,好事肯定不会顺利发展,因着方思并非是被谢文冶赎身出来的,而是被梁错所救,所以才跟在梁错身边,成为了梁错安插在太宰府的眼目细作。
果然,方思道:“谢先生卖掉了祖宅,可是那个买他家祖宅之人,是个骗子狂徒,用手段诓骗了地契,最后一个子儿也没有给谢先生。”
谢文冶家里本就贫困,祖宅被强占而去,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,急火攻心之下,大病了一场,许久都没有到女闾来教书。
当时方思久久没有看到谢文冶前来,还以为谢文冶骗了自己,哪成想多方打听下来,这才发现,谢文冶病倒了,没钱医治,女闾中很多人都在传,谢文冶或许病死了也说不定。
方思想要去找谢文冶,但他无法离开女闾,就在方思最绝望之时,梁错出现了。
方思轻声道:“后来我也去找过谢先生,但是祖宅卖掉了,旁人都不知谢先生去了何处,都告诉我或许是病死了……没成想……”
方思一直低着头,看不到表情,但他的肩膀轻微的颤抖起来,嗓音也跟着哽咽,道:“没成想,谢先生还活着……”
刘非轻轻的拍了拍方思的肩头,托着他巴掌大的小脸蛋,让他擡起头来,果然方思已然哭得满面都是泪痕,咬着嘴唇,让自己不要呜咽出来。
方思颤声道:“郎、郎主……谢先生不会有事罢?方思……方思还没报答谢先生的恩德。”
刘非安慰道:“放心,如你所说,谢文冶是个好人,好人总会有好报的……再者,兹丕公医术了得,这天底下,没有他医不了的毒,别哭了,像个小花猫。”
梁错听说刘非告假了,心中担忧,最近朝廷中告假的官员不少,天气转凉,忽冷忽热,刘非的身子骨儿一向羸弱,不知是不是病倒了。
梁错干脆抽空出了宫,来到太宰府,亲自探看刘非。
梁错一进去,便看到咋咋呼呼的淄如,道:“刘非可在府中?生了甚么病?医士来看过了么?”
淄如迷茫的道:“刘非没生病啊!”
“没生病?”梁错道:“他不是告假了么?”
“哦,”淄如摆摆手道:“告假又不一定非要生病,刘非没有害病,身子好着呢,只是今日进宫之时,有人撞在了他的辎车上,那人如今还昏迷着,所以他便没有进宫去。”
梁错道:“甚么人?怎么撞在太宰的车驾上?”
淄如道:“好像是个教书先生。”
罢了,补充道:“长得挺好看的!”
梁错:“……”
梁错听到这一句,再也坐不住了,立刻往刘非的屋舍而去,果然看到刘非坐在外间。
刘非惊讶的道:“陛下怎么来了?”
他看了一眼内间,兹丕黑父还在下针,干脆便与梁错一同离开了屋舍,来到庭院中说话。
梁错道:“听说你捡了个好看的教书先生回来,朕怎么能不亲自看看?”
刘非挑眉道:“好看?”
他仔细回想,点点头道:“是挺好看的。”
梁错立刻道:“怎么好看?能比朕还好看?”
刘非被他逗笑了,道:“陛下放心,虽那谢文冶长得是不错,但陛下更年轻呢。”
梁错立时沾沾自喜起来,是了,朕不止好看,还年轻,那个谢甚么的,一定是赶不上朕的。
“谢……文冶?”梁错道:“这个名字,似是有些耳熟。”
刘非将谢文冶与方思的事情说了一遍,梁错道:“怪不得朕觉得有些耳熟,朕的确听说过这么一个人物儿,说是丹阳城有名的才子。”
谢文冶这些年过得实在是太低调了,也没有参加科考,仿佛没有这么一个人似的。
“是了,”梁错似乎想起了甚么,道:“那个枣泥糕,你可送出去了?”
刘非无奈翻了一个白眼,道:“陛下,枣泥糕里掺了甚么?”
梁错装傻道:“没有啊,甚么也没掺。”
刘非道:“陛下还说,里面那么多芥辣,内馅儿都黄了。”
梁错继续装傻道:“是么?竟然有芥辣?朕不知啊,必定是膳房那些人搞混了,不关朕的事情。”
刘非摇摇头,正如素衣之人所说,梁错有的时候真的很……幼稚!
二人正在说话,突听一阵嘈杂。
“他跑了!”
“快追啊!”
“去哪里了?”
淄如慌慌张张的跑过来,东张西望的似乎在寻找甚么。
刘非问道:“出了何事?”
淄如道:“刘非!那个谢文冶,他醒了!”
“醒了?”刘非道:“那是好事儿。”
淄如大喘气儿的又道:“但他一醒过来,疯疯癫癫的,好似认不得人,突然跑了!”
“跑了?”刘非道:“跑到哪里去了?”
淄如道:“不知啊!大家都在找呢!我让刘怖关闭了府门,他一个书生,又疯疯癫癫的,合该不能翻墙跑出去罢?”
刘非蹙眉道:“那赶紧让大家在府中找一找。”
太宰府虽然仆役不多,但屋舍众多,不然也住不下这么多人,除了住人的房间之外,还有许多空置的房间,这若是找起人来,便算谢文冶不跑出府邸,也十足困难。
众人分头行动,一面喊着谢文冶的名字,一面分散去找。
“谢先生?”
“谢文冶……”
“去哪里了?这边也没有。”
“我这儿也没有。”
大家都帮忙寻找,但一瞬间谁也没找到,梁错道:“好端端的人,怎么疯了?”
兹丕黑父道:“陛下有所不知,这个谢先生,本就中了毒。”
“中毒?”梁错奇怪。
兹丕黑父道:“这毒素很是古怪,谢先生恐怕便是被这毒干扰了神志,这才变得疯疯癫癫。”
眼看着日头过了正午,大家为了寻找谢文冶,都没有用午膳,完全没有头绪。
“诶?”淄如突然大喊了一声:“在这里!”
所有人立刻聚拢过去,生怕谢文冶再逃跑,仔细一看,谢文冶竟躲在了库房之中。
旁的府邸,库房都是重地,毕竟会堆放一些名贵的东西,或者囤积财币等等。但刘非家中的库房,根本不上锁,有人需要就进去拿东西,也不会有对牌这类的,拿的人随手记账本,每个月方思都会去核对账本。
因为没甚么值钱的东西,所以没人会进去盗窃,库房自然而然不落锁,哪知谢文冶疯疯癫癫的,竟跑进了库房中。
谢文冶躲在库房里,但也并没有躲起来,而是光明正大的坐在库房的案几前,展袖端坐,脊背挺拔,手持毛笔,正在账本上批阅着甚么?
梁错道:“看他这样子,彻底清醒了?”
兹丕黑父奇怪的道:“不应该啊,谢先生中毒颇深,余毒不会这么轻易清除的。”
果然,众人走近一些,便看到谢文冶正在账本上涂抹黑疙瘩!
好端端的账本,一团一团的黑墨,谢文冶也只有从背后看起来文雅潇洒,正面的衣襟蹭的到处都是墨迹。
众人围拢过去,谢文冶怔怔的看着他们,似乎是受了惊吓,毛笔往前一扔,正好扔在梁错胸前,梁错那昂贵的衣裳瞬间染上了大墨点。
谢文冶跳起来,缩到案几后面,抱着案几腿儿,瑟瑟发抖的看着他们。
梁错黑着脸,道:“朕的衣裳。”
兹丕黑父道:“看来……看来还没完全清醒。”
方思赶紧道:“谢先生,我是方思啊。”
谢文冶神志不清,根本不识得方思,仍然躲在案几后面,低垂着头,甚至不敢去看他们。
“谢先生,”方思道:“你先出来,我扶你。”
方思试探着伸手过去,“啪!”一声,谢文冶狠狠打在他的手上,方思疼的一个激灵,下意思缩回手来。
淄如道:“还真是疯了,而且我看他,是个哑巴罢?”
谢文冶歪着头,目光在众人身上打量,突然沙哑的开口:“茶……茶!”
方思连忙道:“谢先生,你口渴么?想喝茶?”
淄如道:“原不是哑巴。”
谢文冶不理会众人,只是指着一个方向,道:“茶!茶!”
刘非微微蹙眉,总觉得谢文冶指的并非是案几上的茶杯,而是自己。
刘非点了点自己的胸膛,道:“谢先生可是识得非?”
谢文冶仍然道:“茶!”
他睁大眼睛,死死的盯着刘非,慢慢放开案几腿儿,一点点走过来,伸手抓向刘非。
啪!
梁错反应迅捷,戒备的拦住谢文冶。
谢文冶吓得一个哆嗦,向后一缩,又重新缩回案几后面。
刘非道:“陛下,不必担心。”
他说着,慢慢往前走了两步,轻声道:“谢先生,你可是识得非?你还有印象对不对?”
他一面温声说着,一面慢慢向前,蹲在谢文冶面前,与他平视,尽量不给谢文冶制造压力,道:“那日茶楼,我们见过面,对不对?”
“茶……”谢文冶喃喃的道,情绪渐渐稳定了一些。
刘非继续温和的道:“你想起来了?还有没有想起更多?”
谢文冶认识刘非,是因着前日他们才见过面,不知为何,谢文冶似乎对刘非印象深刻,在这么多人中,即使神智混乱,竟然一眼就认出了刘非,似乎还有些甚么执念一般。
谢文冶听着刘非温柔的嗓音,眼眸微微转动,虽转动的有些艰难,但的确是在回忆,道:“茶……茶……”
淄如道:“坏了,他只会说这一个字?”
“茶……茶!!”谢文冶激动起来,揪着自己的头发,使劲摇头。
刘非连忙道:“谢先生,能想到甚么想甚么,不必着急,慢慢想。”
谢文冶拉住刘非的手,激动的道:“茶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