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79章 你也要抛弃我?
今日是北梁与北燕正式会盟的日子。
梁错带着北梁的臣工, 已然落座在会盟营帐之中,方国虽然不参与会盟,但身为东道主, 兹丕黑父与大司徒等人也到了营帐,准备给双方做一个见证。
梁错用手背支着额角, 已然通读了三遍会盟的文书,眼看着日头高悬,早就过了会盟约定的时辰。
哒哒、哒哒、哒……
梁错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案几,敲击的频率越来越快, 显然愈发的不耐烦。
刘非看了看时辰,北燕已然迟到, 不知是出了甚么状况。
按理来说,燕然便算是想要给梁错下马威,也不该迟到, 毕竟作为天子,讲究的便是信德, 迟到是失信于人的表现,燕然乃是一国之君, 出席重要的活动若是迟到, 可不是一件小事,若是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,绝对会被狠狠抨击。
哒!
梁错重重的敲击了一下案几, 将文书一扔,抱臂向后靠坐。
大司徒连连擦汗,道:“陛下, 若不然这样,下臣亲自去看看, 或许是……或许是燕主那面儿,出了甚么棘手之事。”
梁错没有表态,只是冷笑一声。
大司徒回头去瞪兹丕黑父,道:“还不去看看?”
兹丕黑父垂了垂头,显然是不愿意亲自跑腿儿的,但没有法子,只好忍气吞声的站起身来。
他刚要离开营帐,哗啦——
帐帘子被人不客气的从外面狠狠打了起来。
燕然领头走了进来,身后竟跟着一队精锐的燕军。
梁错戒备的长身而起,伸手压住腰间佩剑,梁翕之与蒲长风同样按住兵刃,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。
大司徒跑出来和稀泥,道:“燕主,燕主!这是怎么了?今日会盟,怎么带来这么多兵马?这这……”
燕然一把推开大司徒,他才不给一个方国的司徒颜面,走过去冷声道:“朕诚心与你们北梁合作,没想到,你们北梁竟背地里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!”
梁错冷笑道:“燕主何出此言?”
“何出此言?”燕然道:“你们派人给我大燕的大司马下毒,难道不是下作?”
刘非目光一凛,果然没有在北燕的队伍中看到祁湛,道:“燕主,燕司马中毒了?眼下情况如何?”
燕然冷笑:“怎么,现在假惺惺的开始关心了?你们下的毒,难道不是你们最清楚么?”
梁错道:“朕从不暗箭伤人,说我们大梁下毒,可有证据?”
燕然道:“人赃并获,若不是当场抓获,朕又怎么会兴师问罪?”
他擡起手来,道:“带上来!”
两个北燕士兵押解着一个身量不算高,体格不算强壮,甚至年龄也不算长之人走进来。
“方思?”刘非一眼便认出了对方。
“郎主!”方思挣扎着,但他的体格瘦小,根本不是那两个北燕士兵的对手。
梁错皱眉道:“这到底怎么回事?”
方思脸色惨白,使劲摇头,道:“郎主!我没有!不是我!”
燕然道:“此子可是太宰的亲随?今日天明,此子鬼鬼祟祟躲在大司马的营帐附近,被朕抓了一个正着,大司马随即中毒,如今昏迷不醒,倘或不是他,他为何如此鬼祟?”
刘非看向方思,方思激动的道:“郎主,真的不是我!我只是看到了奇怪的黑影,便想跟上去看看,哪知道……哪知道……”
方思还未看清楚对方,就被燕然的人抓了一个正好,如今想起来,只觉得脊背发凉,那黑影分明是故意将自己引过去。
燕然道:“祁湛若是有个好歹,别说是一个亲随,朕要你们所有人……赔命!”
梁错冷笑:“燕主好大的口气。”
燕然眯眼道:“梁主若不信,便可以试一试。”
“陛下!燕主!”大司徒又出来和稀泥,道:“稍安勿躁,稍安勿躁啊,这其中……可能有误会,有误会!”
“甚么误会?”燕然道:“梁主若是立刻拿出解药,或许还有的谈,否则……”
兹丕黑父站起身来,道:“陛下,燕主,听臣一言。”
大司徒瞪了一眼兹丕黑父,低声道:“你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,来添甚么乱,快滚开!”
兹丕黑父缺执意道:“会盟大营守卫如此森严,不只是我方国的守卫,还有大梁与大燕的驻兵,那个下毒之人一定无法逃脱,说不定毒药还藏在大营之中,若是挨个搜查营帐,兴许可以找出赃物,届时到底是谁下毒,岂非一目了然?”
燕然目光转动,沙哑的道:“谁也不许离开营帐,搜!立刻给朕搜!”
“是!”
北燕的士兵立刻出动,快速搜查营帐,所有的帐篷都不放过。
梁错冷笑一声,回身坐下来,气定神闲的饮茶,刘非则是将方思扶起来,给他除去捆绑,道:“放心,没事的。”
方思手腕上被绑的都是红痕,惊魂甫定,咬着嘴唇点点头,颤声道:“郎主,真的不是我……”
刘非轻轻抚摸着方思的背心,道:“我知晓,我自然信你,没事了。”
营地噪杂起来,到处都是搜索的声音,约莫过了一炷香时分……
“找到了!”
“是毒粉!”
“陛下,找到了!找到了!”
北燕的士兵大喊着,快速冲过来,将一个小纸包交给燕然,道:“陛下,毒粉已然找到,随行的军医已然验过,的确是大司马所中之毒!”
燕然冷声道:“从何处搜出?”
士兵的目光在营帐中一兜,没有落在方思身上,反而落在了其中一人身上,指着那人道:“卑将们是从蒲长风的营帐中搜出。”
“甚么?”蒲长风一愣,这一变故显然太过复杂曲折,打了蒲长风一个措手不及。
众人全部看向蒲长风,蒲长风惊骇的道:“不可能之事,我从未见过甚么毒粉。”
“好啊!”燕然嘲讽的道:“原是蒲大将军下毒!不管是亲随,还是蒲将军,总之是你们北梁之人,立刻将解药交出来,否则……”
蒲长风死死攥住自己的佩剑,道:“并非是我,我从不知晓甚么毒粉。”
他说着,跪在梁错面前,道:“请陛下明鉴,长风……”
他的话刚说到此处,梁错突然身形一晃,不知为何站不住,竟是踉跄了两下。
“咳——”梁错发出一声咳嗽之声,竟是咳出了一大口血水,淅淅沥沥的洒在地上。
梁错的脸色瞬间惨白如蜡,高大的身躯一歪,倾倒下去。
“陛下!”刘非就在他身边,一把抱住梁错,可是梁错身材过于高大,几乎将刘非一同压倒在地。
“陛下!陛下!”
众人惊呼起来,只是这一瞬间,梁错竟突然喋血昏迷,彻底失去了意识,怎么也叫不醒。
燕然眯起眼目,道:“怎会如此,他也中毒了?”
刘非似乎抓住了重点,道:“甚么意思?燕司马所中之毒,和陛下的症状一样?”
燕然点头道:“咳嗽昏迷,的确一模一样。”
刘非搂住梁错,手上染满了鲜血,面色露出难得的焦急与慌乱,道:“快!医士,不管是军医还是巫者,立刻给陛下诊脉!”
大营中慌乱不已,众人将昏迷的梁错擡起来,带回御营下榻,北梁带着的军医风风火火的赶入御营,一进去便没有出来,只是有宫人不停的端出一盆盆的血水,伴随着毫无意识的咳血声。
会盟大营十足混乱,燕然道:“毒粉是从蒲将军的营帐中搜出,虽梁主同样中毒,但不能排除蒲将军的嫌疑,劳烦蒲将军交出解药,否则……”
蒲长风蹙眉道:“的确不是我下毒,我若下毒,为何会连同自家的君主一起毒害?”
燕然冷笑:“自家?你离开北梁地界这般多年,谁知你还是不是北梁的臣子?”
蒲长风沙哑的道:“我蒲长风,对大梁忠心耿耿,若毒害陛下,天打雷劈!”
燕然却道:“既然蒲将军不交出解药,宁肯错杀,绝不放过,别怪朕心狠手辣了!来人!”
蒲长风呵斥:“你们要做甚么!?燕主你好大的威风,我蒲长风乃是大梁的将士,你凭甚么动我?”
兹丕黑父站出来道:“请燕主消消气,这蒲将军好歹是大梁的将军,如今陛下中毒昏迷,无法发落,这样罢……不如将蒲将军暂时关押在我方国的牢营中,一切等陛下醒来再说。”
燕然眯起眼目,显然不悦,稍微犹豫了一下,道:“那便劳烦兹丕公了。”
兹丕黑父又对蒲长风道:“蒲将军,您也忍一忍,若是伤了邦交和气,万一是误会,还如何……如何会盟啊!”
蒲长风双手攥拳,忍耐再三,最后没有动弹,被方国的士兵戴上枷锁,押解离开。
士兵将蒲长风送入牢营,“哐!”一声关上牢门,士兵很快离开,但跫音不断,又有人走了进来。
那人一身黑衣,仿佛要融入昏暗的老营,站定在蒲长风面前,饶有兴致的打量他。
“是你……”蒲长风擡起头来,沙哑的道:“果然是你?”
对方愉悦的轻笑一声,道:“看来你早就知晓,是我。”
乔乌衣摘掉自己的斗篷,正视着蒲长风,道:“你既然知晓是我,方才在众人面前,为何不揭发我,告诉大家,是我下的毒!”
蒲长风的眼目晃动,乔乌衣哈哈一笑,道:“哦是了,我险些忘了,因着你对我有愧!”
蒲长风沙哑的道:“接风宴那日,我怀中的燕铁令牌,是你放的罢?”
乔乌衣坦然的道:“是啊,是我放的,我想让北梁和北燕乱起来,让梁错怀疑你是北燕的奸细,很可惜,被刘非打乱了……”
乔乌衣感叹道:“真是厉害呢,不愧是我选中之人,刘非才思机敏,竟如此轻而易举的破坏了我的计划。”
蒲长风道:“为何……为何这样做,为何要如此陷害于我?”
“为何?!”乔乌衣拔高了嗓音,尖声道:“你怕是忘了,你怕是忘了当年是如何伙同那对贱人,将我卖了罢……兄长!”
蒲长风浑身一震,乔乌衣又道:“不,你或许没忘,不然你早就揭穿与我,你心中对我有愧,所以无论我做甚么,你都不会揭穿,对么?”
乔乌衣的兴致上来了,喋喋发笑的道:“我要让你身败名裂!让尝尝我当年受过的苦楚!你手上的五万大军直接囤积在方国,便是我最大的阻碍,先将你铲除,然后除掉梁错和燕然,我要将整个天下,都送给刘非,你说……刘非会不会很欢心?”
蒲长风沙哑的道:“你疯了么?”
“是啊,”乔乌衣应声道:“我是疯了,被你这个兄长,被这个作呕的世道……逼疯的。”
*
兹丕黑父来到北梁的御营大帐门口,稍微有些犹豫,最后还是走了进去。
“太宰。”兹丕黑父拱手道:“不知陛下情况如何?”
营帐中充斥着血腥的气息,宫人忙忙碌碌,不停的奔走,兹丕黑父看了一眼内间的方向,有地屏阻隔,因此看不真切,但是能听到军医嘈杂的讨论声。
“这毒太过奇异!老臣闻所未闻啊!”
“何只如此,毒性如此霸道。”
“陛下……陛下恐怕……”
刘非紧紧蹙着眉心,面色十足凝重。
兹丕黑父道:“太宰也不要过于担心,陛下常年习武,区区的毒药,陛下必然能挺过来的。”
刘非轻声道:“但愿如此……”
“太宰!”
刘非只听到众人的惊呼声,眼前突然一黑,短暂的失去了一瞬的意识,刘非再睁开眼之时,自己险些跌在地上。
兹丕黑父扶住他,担心道:“太宰,你这是……”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刘非刚要开口说话,突然猛烈的咳嗽,血水不可抑制的从口中流出。
“太宰!”兹丕黑父震惊的道:“太宰你……你吐血了。”
这分明和梁错、祁湛中毒迹象一模一样!
刘非眼皮沉重,意识越发的稀薄,似乎再也忍耐不住,头一歪,直接晕倒在了兹丕黑父的怀中。
“太宰!”兹丕黑父连忙将刘非抱起来,放在榻上。
不只是不是错觉,只是一晃神的功夫,刘非的脸色更加惨白,几乎透明。
军医听到动静快速冲来。
“太宰如何了?”
“太宰怎会中毒?”
“陛下与太宰这两日总是一同用膳,想必便是如此中毒的罢?”
“快想法子啊!太宰身子羸弱,怎么经得起如此霸道的毒性!”
兹丕黑父被挤得一个踉跄,低头看着自己掌心中的血迹,手掌不可抑制的颤抖着……
军医来来回回的折腾,从白日折腾到了黑夜,梁错、刘非、祁湛三人仍旧在昏迷之中,一时北梁的主心骨,还有北燕的掌兵大将生死未卜,能不能熬过天明还不知,好端端的会盟,变得乱七八糟。
夜色寂静,夜风悄然。
刘非安静的躺在榻上,面色惨白毫无血色,胸口的起伏亦十足微弱。
吱呀——
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。
有人偷偷的从营帐的后门钻进来,他趁着黑夜来到软榻跟前,低头凝视着死气沉沉的刘非。
“我……我没想害你……”那人幽幽的道,嗓音中夹杂着一些哽咽。
他伸出手,轻轻抚摸刘非的面颊,低声道:“你是第一个将我当人看的人,我不能……不能 ……不能让你死……”
说着,抵住刘非的下巴,令昏迷中的刘非微微仰起头来,将一个药丸似的东西放在刘非唇边,刚要将那东西塞入刘非口中。
啪!
昏迷中的刘非突然睁开了双眼,目光清明剔透,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。
“嗬!”那人吃了一惊,没想到刘非会突然醒来,甩开刘非的手,调头便跑。
“啊嘶……”对方力气奇大,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,刘丰被甩的一个踉跄,跌倒在榻上。
对方听到刘非的惊呼声,陡然顿住了脚步,只是这么一顿,一股飓风袭来,直接袭向他的面颊。
当啷——!!
那人脸上的东西被打掉在地,与此同时,营帐中灯火通明,映照着掉在地上之物——金面具!
那深夜前来刘非营帐之人,竟是方国国君——兹丕黑父!
面具掉落,兹丕黑父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脸面,他本就不是来人的对手,这样分心,便更不是对手,被人一脚踹出去,“咚——”跌在地上。
来人冷笑一声,道:“不堪一击。”
甚至还抖了抖自己的衣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