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他若是死在梁错手中,便是死在沙场上,一了百了。
梁错眼眸赤红充血,一副要吃人的野狼模样,梁翕之对刘非道:“太宰,快想法子!”
刘非眼眸微动,道:“都转身回避。”
“啊?!”梁翕之一头雾水。
晁青云道:“快回避!”
幕府大帐中的将领们也不知刘非为何叫他们回避,但刘非乃是天官大冢宰,将领们立刻站起身来,全部面朝墙壁而立,谁也不敢偷看。
刘非大步走上前去,直接横叉在梁错跟前,他也不说话,突然一把揪住梁错的衣领,仰起头来,送上自己的双唇,竟是出其不意的强吻了梁错。
梁错一愣,忘了自己还掐着赵舒行的脖颈,手劲儿微松,将赵舒行咚一声丢在了地上。
“嗬——咳咳咳!”赵舒行跌倒在地上,呼吸不畅,猛烈的咳嗽起来,他的咳嗽声正好掩盖了幕府大帐中暧昧的亲吻声。
刘非保持着揪住梁错衣领的动作,他比梁错矮了不少,艰难的仰头,主动含住梁错的嘴唇厮磨,轻声耳语道:“陛下,臣不喜北宁侯这般的,太过干瘪。”
梁错眯起眼目,若说方才他像是一头吃人的恶狼,那么此时他便是一头见血的饿狼,沙哑的道:“那刘卿喜欢甚么模样的?”
刘非没说话,纤细的手指顺着梁错的喉结向下,一路滑到梁错快速起伏的胸口之上,若有似无的笑了一声,梁错的眼神更加深沉,一把搂住刘非的腰肢,低头再次吻上。
将士们面对着墙壁,亲吻的声音又被咳嗽掩盖,完全不知发生了甚么,一个个提心吊胆的,过了片刻,便听到梁错的嗓音沙哑到了极点,道:“赵舒行,你想激怒朕杀了你,做梦。”
众人狠狠松了一口气,陛下终于松了口,可是为何陛下的嗓音,比方才动怒之时还要沙哑,仿佛克制着甚么。
梁错幽幽的道:“朕偏偏要你全须全影的回到南赵,回到你一心一意侍奉的母国……来人。”
将士们立刻应声,这才回过头来,陛下的神色果然恢复了如常,只是方才劝架的太宰,唇边好似破了一块,总不能是被陛下打了罢?
梁错道:“朕要亲自送北宁侯出营,摆驾。”
“敬诺,陛下!”
黑甲武士立刻摆驾,排开阵仗,押解着赵舒行离开来到大营门口。
赵舒行目光复杂的道:“你不杀我,早晚有一日会后悔。”
梁错冷笑:“好啊,那你便让朕看看,你还有甚么本事。”
刘非走过来,道:“北宁侯,你还是安心回赵地去罢,你若是死了,可曾想过南赵的那些将士会如何?他们都对你忠心耿耿,赵廷可能容得下他们?”
赵舒行的面色一僵,刘非又道:“便算是为了那些为你出生入死的将士,你也要活着回去才是。”
赵舒行终于沉默了,自己一心求死,为了解脱,为了自己的身后之名,可是那些将士们该当如何?自己死了,朝廷必然会接管他们,届时便会将自己的猜疑,转嫁给他们,将士们何其无辜。
赵舒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,苦笑一声,道:“梁太宰所言极是。”
梁错道:“放行。”
赵舒行回头看着刘非,突然对梁错道:“刘非……是个名士,请梁主务必善待。”
梁错不悦的蹙了蹙眉,道:“北宁侯管好自己便可。”
他说着,压低声音,俯身在赵舒行耳畔道:“若让朕再见到你与刘非套近乎,朕……便阉了你。刘非是朕的人,无需你关心。”
梁错亲自将赵舒行送走,甚至还说了两句悄悄话,刘非不是习武之人,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甚么,道:“陛下与北宁侯说了甚么?”
梁错道:“也没甚么,祝他一路顺风罢了。”
刘非挑眉,残暴大反派才没这种好心眼儿……
梁错岔开话题,道:“刘卿大病初愈,今日累了罢,朕送你回去歇息。”
既然梁错不说,刘非也没有追问,毕竟梁错虽有时候“任性”了一些,但作为君王,还是很靠谱的,不会太过出格,自然不用太过费心。
忙碌了这么一大圈,终于收归了晁青云,又将赵舒行放走,刘非歇息了一晚上,第二日一大早便准备叫人草拟文书,大肆宣扬北宁侯被俘之后,与大梁之主梁错惺惺相惜,一见如故,相见恨晚,最终梁错不忍心杀害北宁侯,选择将他释放。
“惺、惺惺相惜?”梁翕之正在吃果子,被汁水呛得咳嗽起来,道:“一见如故?”
说到此处,还狠狠的打了一个哆嗦,他实在脑补不出来,如果掐着脖子从地上提起来,便是刘非口中的惺惺相惜一见如故的话,那么他们的确是相见恨晚呢!
刘非平静的点头,仿佛自己说的并不是惊世骇俗的言论,道:“正是如此,臣打算找几个笔墨极佳的文臣,辞藻华丽,言真词切,大肆宣扬出去,也好让远在赵都的赵主听闻。”
梁翕之拍手道:“好毒,不可谓不阴毒啊!赵主若是听说了,必然会更加怀疑北宁侯……”
梁翕之纳闷的道:“太宰,你真的与北宁侯有旧,而不是……有仇?”
刘非嫣然一笑,道:“侯爷开顽笑了,臣生性淡薄,从不与人结仇。”
梁翕之:“……”太宰的嘴,骗人的鬼!
刘非道:“今日臣来寻侯爷,便是因着侯爷乃掌管曲陵的掌官,对曲陵很是了解,希望侯爷能帮忙寻觅一些文人雅客,洋洋洒洒的写他几万字。”
梁翕之下意识道:“文人雅客,有现成的啊,找晁青云便……”便好。
他说到此处,仿佛被果子卡住了一般,脸色尴尬难堪,泄气的道:“晁青云那个狗东西,才不会写文章诬陷他的侯爷呢!”
说完,只觉的果子都不甜了,“呸呸”两声,道:“真酸。”
说话间,帐帘子被打起来,晁青云从外面走了进来,道:“侯爷,太宰。”
“你来做甚么?”梁翕之没好气的瞪着他。
晁青云道:“晁某刚好路过此处,听到了太宰欲寻人写文章。”
“正是。”刘非点点头。
梁翕之哼哼了一声,道:“怎么?你愿意写文章,诬陷你的老东家不成?”
晁青云拱手,平静道:“晁某愿意。”
“哈哈!”梁翕之顺口道:“你看你,不愿意了罢?孤就知晓!”
刘非淡淡的道:“侯爷,青云先生说的是愿意。”
梁翕之一愣:“……啊?”
晁青云再次道:“晁某愿意为太宰分忧,撰写文章。”
“甚么?”梁翕之震惊的瞪着眼睛,仿佛眼眸会随时脱框而出一般:“不可能,你怎么可能……”
晁青云道:“晁某既然归顺了陛下,陛下又允诺晁某翻案,晁某便会尽心尽力,为大梁肝脑涂地,再者……”
刘非了然的接口道:“再者,倘或赵主能彻底丢弃北宁侯,令北宁侯心死,将北宁侯推到大梁这边来,也算是救了他一命,总好过看他在大赵的泥潭中挣扎,对么?”
梁翕之恍然大悟,酸溜溜的道:“原来还是为了你的老东家。”
晁青云道:“于大梁亦是有利无弊,晁某请命。”
刘非笑起来,道:“青云先生真不愧是毒士,心狠手辣起来,连老东家一起算计。”
晁青云面不改色,道:“晁某便当是太宰的夸赞与擡爱了。”
刘非道:“好,此事便交与你了,也免得我去寻人编纂,是了……”
刘非似乎想起了甚么,微笑道:“你的春#宫图画得活灵活现,记得撰写文章之时,图文并茂,更方便市井流传。”
晁青云拱手,道:“是,太宰。”
晁青云动作很快,他不只是会武艺,笔杆子更是他的老本行,写文章而已,根本无需一日,半日即可,当天晚上,晁青云便把文章写好,交给刘非浏览。
刘非通读了一遍,点点头道:“果然情真意切,相见恨晚。”
梁翕之好奇极了,拿过来看了两眼,当时捂住眼睛,道:“这甚么辣眼睛的东西?手拉手拜别,泪洒辕门是甚么?这是写话本儿么?太肉麻了!”
刘非微微一笑,道:“曲陵侯当时让青云先生,写本相的话本,不也是如此肉麻?”
梁翕之:“……”太宰还记仇呢。
晁青云道:“太宰请看,此处还有插图,便算是市井之中,不会文墨的流民百姓,也可一眼看懂。”
刘非点头称赞道:“不愧是青云先生,果然图文并茂便是通俗易通,便按这份文章,送到书案那里誊抄,越快越好,最好明日天一亮便能散出去。”
“是。”晁青云拱手道:“晁某领命。”
梁翕之道:“你怎么还不走?”
晁青云领命之后并没有离开,像是还有话要说,但是又碍于梁翕之在场,所以没能立刻说出口。
梁翕之道:“吞吞吐吐的做甚么?怎么,我在场不能说?”
晁青云看了梁翕之一眼,将一物从袖袍中取出,折叠整齐递给刘非,道:“晁某知晓太宰忙于公务,无心放松,因此特意做了此画送给太宰,还请太宰笑纳。”
刘非本不想接,但晁青云似乎早有准备,隐约露出了那画作的一角,刘非眼目登时一凛,平静若水的眼眸变得明亮犹如皎月,紧紧盯着那画作。
他伸手接过来,展开一角,仔细浏览着上面的内容。
“甚么啊?”梁翕之抻头去看,心中好奇,道:“让我也看看!”
哗啦!
刘非眼疾手快,一把将画作折叠起来,塞入自己的袖袍,道:“青云先生的画作,本相很中意,青云先生文武全才,往后还望为大梁尽心竭力,必能成为扛鼎之臣。”
晁青云拱手道:“谢太宰擡爱,晁某能追随陛下,追随太宰,是晁某的大幸。”
梁翕之:“……”怎么还互相吹捧起来了?
梁翕之离开刘非的营帐,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,干脆没有回到自己的营帐,而是往幕府大帐而去。
梁错刚刚批看了所有的文书,最近北燕的粮草和兵马已经准备就绪,大司马祁湛送来移书,就等着梁错的信号,两边夹击,将南赵一举拿下。
梁错要处理公务,一直到很晚,他放下朱批,活动了活动手臂,刚准备要离开幕府回去歇息。
“陛下!”梁翕之跑进来,道:“陛下!大事!”
梁错皱眉道:“可是南赵又出甚么幺蛾子?”
梁翕之道:“那倒不是,赵舒行虽然回了赵河,但监军死了,他们的粮草打了水漂,正在四处出钱收购粮食呢,像个乞子一般,那是无法闹出幺蛾子的。”
梁错冷笑一声:“那便是你闹幺蛾子。”
“我冤枉啊!”梁翕之道:“是晁青云!”
梁翕之信誓旦旦的道:“太宰让晁青云写文章,晁青云刚才把文章交上去,太宰大加赞扬。”
梁错道:“朕知晓此事,刘非与真说过了,晁青云的文墨造诣自然是不必说,不然你也不会养了他那么多年。”
梁翕之:“……”
梁翕之深吸一口气,道:“但晁青云除了文章,还塞给了太宰另外的东西,好似是贿赂!”
“贿赂?”梁错挑了挑眉。
晁青云并非是个名士,而是个毒士,毒士与名士之间,差的不是计谋,而是手段。晁青云你这个人本就“不干净”,若是干净之人,也不会去做细作内鬼,所以他若贿赂刘非,梁错并不觉得意外。
但意外的是,刘非并非接受贿赂之人。
梁错也算是了解刘非一些的,他这个人生性淡漠,财币够花便是,上次梁翕之假意借钱,想要套套近乎,结果刘非除去太宰府的花销,多余一个子儿也没有。
梁翕之道:“太宰他收了!而且太宰很欢心!”
“甚么?”梁错有些不相信,质疑的看着梁翕之。
梁翕之擡手举天:“我发誓,我绝没有诓骗陛下!我也纳闷儿,到底是甚么东西能令太宰心动,我便偷偷看了一眼,太宰还拦着不叫我看!”
梁错追问:“别卖关子,到底是甚么?”
梁翕之压低声音,神神秘秘的道:“图!”
“图?”梁错奇怪。
梁翕之的声音压得更低,道:“春、宫、图!”
梁错眼眸一眯,梁翕之继续道:“虽我只瞥了一眼,但千真万确,画的还是个年轻男子,可强壮的那种,没穿衣袍,围了块破布,搔首弄姿的,简直令人作恶,不耻!”
嘭!
梁错狠狠一拍案几,道:“这个晁青云,朕等会子再收拾他!”
说罢,大步离开幕府大帐,往刘非的营帐而去。
梁翕之看着梁错气冲冲离开的背影,咧开嘴笑得愉悦,自言自语道:“哼哼,晁青云,这回够你喝一壶的了。”
刘非已然便要就寝,洗漱完毕,换了轻薄的衣袍,伸了个懒腰,躺在榻上,将一旁的软枕抱过来,搂在怀中,轻轻蹭了蹭,仿佛一只慵懒的猫咪。
“陛下?”方思端着沐浴的木桶出去,嗓音从帐外传来:“这半夜了,陛下怎么过来了?”
梁错道:“太宰可燕寝?”
方思道:“郎主方洗漱完毕,可能……还未歇下。”
梁错点点头,道:“去通传一声,便说朕有要紧事,必须立刻商议。”
“是。”方思还未回身进去,便听到刘非的嗓音道:“方思,把陛下请进来罢。”
方思拱手道:“陛下,请。”
方思这么说着,也不知为何,脸上的表情有些子纠结,欲言欲止的,甚至还有点脸红,最后一咬牙,干脆退了下去,甚么也没说。
梁错一头雾水,走进营帐。
刘非复又起了身,披上外袍,因着是临时披上,外袍还有些松松垮垮,披散着头发,慵懒而随性。
刘非拱手道:“臣失礼,还请陛下恕罪。”
梁错走进来,环顾四周,开门见山的道:“刘卿,晁青云是不是给了刘卿甚么东西?”
刘非一愣,很快恍然大悟,必然是梁翕之去打了小报告,干脆点点头,道:“不瞒陛下,青云先生给了臣……一张春#宫图。”
梁错心窍中的火气噌噌往上冒,好一个晁青云,道:“所画还是男子,对也不对?”
刘非欲言又止,点了点头。
梁错道:“图呢?如此良辰美景,刘卿何不拿出来,与朕一同欣赏,毕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。”
刘非又是有些欲言又止,似乎很不情愿。
“怎么?”梁错没好气的道:“刘卿如此宝贝?连给朕看一眼都不肯?”
梁错心想,朕今日偏要看看,是甚么样搔首弄姿的丑男,能入得了刘非的眼目!
刘非难得有些犹豫,但还是回身走到榻边,掀开锦被,将一个等身特制的软枕抱了起来,放在梁错面前,又将软枕的另外一面翻上来。
晁青云妙笔丹青的春宫图,竟仔细的装裱在软枕之上!
梁错眼眸一震,回想起梁翕之的言辞——年轻男子,壮硕,没穿衣袍,围了块破布,搔首弄姿。
饶是上阵杀敌,梁错的手都从未抖过,此时手指莫名有些颤抖,道:“这图上画的,莫非……是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