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非拱手道:“谢陛下关怀,臣已然无事。”
梁错道:“你身子羸弱,便是无事,平日里也要多注意。”
“是,”刘非道:“臣知晓。”
梁错说罢了,似乎这才注意到赵舒行,他幽幽的扫视着昏睡在地上的赵舒行,垂下眼目,一双狼目中根本没有一丝怜悯,冷漠而不近人情。
晁青云着急的道:“请陛下与太宰,救一救北宁侯!”
梁翕之走过来,道:“你怎么只请陛下和太宰救北宁侯?怎么,你知晓我不会救他?”
晁青云深深的看着梁翕之,没有说话。
梁翕之负手而立,道:“北宁侯不是你的大恩人么?好啊,孤给你一次机会,你跪下来,跪在孤的面前给孤磕头,求求孤,让孤救他,孤便可以考虑考虑,你看如何?”
晁青云虽只是穷苦书生,却骨头很硬,梁翕之似乎了解这一点,所以才会故意难为晁青云,他笃定了晁青云不会……
不等梁翕之想完……
嘭!
一声闷响,晁青云竟真的双腿屈膝,跪在了地上。
“你?!”梁翕之大吃一惊,甚至吓得后退了半步,睁大眼目去看晁青云。
晁青云又恢复了那样寡淡的面容,他跪下来,垂着头,面上不见一丝一毫的表情波动,沙哑的道:“请曲陵侯,救一救北宁侯。”
梁翕之不敢置信,道:“你为了他,愿意给我下跪?”
晁青云不说话,只是深深的凝视着梁翕之。
分明是梁翕之提出的条件,此时此刻晁青云照做了,梁翕之却并未觉得欢心,也并未感觉到愉悦和舒爽,他浑身颤抖,仿佛筛糠一样的颤栗,狠狠指着晁青云,道:“他果然这般重要?怕是在你心里,我这个曲陵侯就是个狗屁!好啊,我便是不救他!看你能如何!”
说罢,梁翕之调头便跑,气呼呼的冲出了牢营。
梁错挑了挑眉,状似无奈的道:“既然曲陵侯不愿意救人,那朕也没有法子。”
这时候牢头正好带着医士进来,听到梁错的话,十足的尴尬,也不敢让医士走进去。
刘非无奈的叹了一口气,低声对梁错道:“陛下,可否借一步说话。”
梁错擡步往外走去,二人来到牢营之外,梁错负手而立,道:“刘卿若是想要替北宁侯求情,便不用说了。”
刘非道:“臣并非是想替北宁侯求情,只是……”
刘非顿了顿,继续道:“南赵的将士敬重北宁侯,如今北宁侯被陛下俘虏,倘或真的死在牢中,难保那些南赵的将士会不会鱼死网破。”
梁错轻笑一声,道:“乌合之众,朕还能怕了他们不成?”
刘非摇头道:“陛下自是不怕群龙无首的南赵士兵,可这恶人,根本无需陛下来做。等监军身死的消息传到赵主的耳朵里,南赵内讧便足够了,完全不需要将战火引导到陛下身上,无需劳民,也不伤财,这才是上策。”
梁错眯了眯眼目,道:“所以朕还不能让赵舒行死,对么?”
刘非点点头,道:“正是。”
梁错其实明白这个道理,赵舒行如今在他们手中,南赵的士兵就不会轻举妄动,等赵主听说姚寺人身死的消息之后,南赵定然会陷入一拨内讧,届时便可坐收渔翁之利。
只是梁错看不惯赵舒行那个“清清白白”的模样,作为君王的,哪里有清白大好人,梁错自认为也不是个清白的好人,他手上染着血,踏着无数骸骨,才登上如今的梁主之位。
而赵舒行呢?完完全全一个好人,名士楷模,万人敬仰,百姓称颂,与梁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,甚至……他还和刘非有过不知真假的暧昧过往!
梁错一想到此处,心窍里的火气,便好似被泼了油一般。
“罢了,”梁错幽幽的道:“叫医士去医治赵舒行,吊足了他的一口气,别叫他死了。”
“敬诺,陛下。”刘非松了口气,梁错虽心狠手辣,有时候还孩子脾性,但从不误事,也算是听劝。
更何况,颜值这般高的小奶狗,有点孩子脾性也是正常的。
刘非立刻安排医士去给赵舒行清理伤口,因着牢营环境过于简陋,赵舒行身子底儿又不好,刘非便将他从牢营安排了出去,安顿在一处空置的营帐中,令士兵严密守卫。
赵舒行的伤口经过处理,发热也稍微好转,脱离了性命之忧,只是暂时还未醒来,需要静养。
夜色深沉,刘非忙碌了一天,他大病初愈,稍觉有些疲累,躺在榻上准备睡觉,便听到“呜呜……呜呜……”的声音,远远近近的飘来,好似很远,又好似很近。
鬼夜哭一般……
刘非奇怪,打起被子,下榻去查看。
刘非并不怕鬼怪,一般人看鬼片或多或少都会回忆,脑子里浮现出鬼片的各种吓人场面,但刘非是心盲症患者,他的脑海中根本无法呈现画面,因此也便不会反复回味,简单来说,便是不会自己吓自己,胆子比旁人都大一些。
刘非披上披风,拢了拢,走出营帐前去查看。
彼时还有巡逻的士兵,幽幽的鬼夜哭从偏僻的角落传来,那些士兵刚好经过,似乎也听到了声音,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,但默契的没有前去查看,而是默默的走开。
刘非更是好奇,大步走过去,探头一看。
演武场的兵器架子后面,竟蹲着一个人,并非是鬼夜哭,而是真的有人在哭。
刘非把灯掌过去,往前递了递,道:“曲陵侯?”
那个蹲在兵器架子后面哭泣之人,竟然是曲陵侯梁翕之!
怪不得方才巡逻的士兵分明看到了他,但全都默契的离开,掌官半夜三更的鬼夜哭,身为下属若是前去查看,岂不是令掌官没脸?还是当做没看见的好。
刘非略微惊讶的道:“侯爷,你这是……?”
梁翕之抹了抹子自己的面颊,道:“我、我睡不着,习武呢!”
刘非点点头,道:“所以侯爷并非满脸泪水,而是满脸……汗水?”
梁翕之:“……”太宰的嘴巴真毒啊!
刘非干脆坐下来,与梁翕之并排坐在演武场的台矶上,也没说话,梁翕之沉默了好一阵子,似乎终于憋不住了,委屈的道:“晁青云那个狗东西!我也是他的救命恩人,可他呢……他从一开始便骗我!他以前口口声声唤侯爷,我可算是知晓了,他唤的根本不是我,而是那个赵舒行!呜呜……呜——”
梁翕之憋不住泪水,越说越委屈,竟大哭起来,道:“凭甚么!?便是因着我比那个赵舒行晚遇到他?我呜呜……我不甘心……”
刘非连忙用手掌护住烛火,以免梁翕之汹涌澎湃的眼泪把火焰浇灭。
刘非不太会安慰人,道:“侯爷的意思是……只想让青云先生唤你一个人侯爷,从今往后,心窍之中只有你一个人?”
梁翕之想了想,连哭都忘了,太宰这说辞,怎么有点……有点奇怪?
梁翕之擦了擦眼泪,道:“差……差不太多罢。”
刘非一笑,道:“侯爷无须担心,臣有法子。”
“当真?”梁翕之睁大眼目,一双眼睛哭得红彤彤的,仿佛一只跳脚的小兔子,呲着大门牙那种。
刘非点点头,道:“自然,臣有法子,可以令青云先生彻底离开赵舒行,从今往后,只能呆在侯爷的身边。”
梁翕之追问道:“甚么法子?”
*
“咳……咳咳!”
赵舒行慢慢睁开眼目,他刚醒过来,双眼还没有焦急,无神的扫视着四周,似乎是觉得这里的环境的环境有些陌生。
“不必看了,这里不是牢营。”刘非的嗓音想起,道:“你的伤势恶化,险些丢了性命,医士说了,牢营潮湿不适合养伤,因而将你暂时移到营帐。”
赵舒行终于找回了焦距,虚弱无力的看向刘非,沙哑的道:“是你……是你救了我?”
他说罢,苦笑一声,道:“为何要救我……”
刘非坐在他的榻边,轻柔的替他整理好被角,微笑道:“自然是为了让北宁侯你……更加不清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