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非看向梁翕之,梁翕之虽没开口,但他的脸上仿佛写满了——啊啊啊啊啊!
无错,仿佛在呐喊一般,光是看着他的表情,便觉得吵耳朵。
刘非为了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着想,岔开话题道:“南赵抢掠商船,臣倒是有一个好主意。”
梁错道:“哦?刘卿说说看。”
刘非拱手道:“陛下,南赵欺我无人,摆明了是想趁机恶心大梁,不如请陛下点兵,安排一堆舟师精锐,乔装改扮成商贾,行舟水上,静等南人自投罗网,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。”
梁翕之眼眸一亮,拍手道:“好!你这个法子好!咱们扮成商贾的模样,那些南人贪得无厌,一定会来抢掠咱们,到时候……哼!老子宰了他们的男#根,泡酒喝!”
老将军:“……”不知是不是错觉,侯爷去了一趟丹阳,突然变得很……很易怒。
梁错颔首,道:“便按照刘卿所言。”
众人立刻着手准备,舟师都是现成的,将船只乔装改扮一番,伪装起来,又点了一队精锐的兵马化妆成商贾,将长戟、钩拒等等的兵器,混在装粮食的麻袋之中,一切准备就绪,便等着南赵上钩了。
刘非嘱咐道:“请侯爷以大局为重,不要意气用事,此次伪装成商贾,一来是为了教训南赵抢掠的贼兵,二来也可以抓几个贼子来审问,一探南赵内部究竟。”
梁溪知道:“孤知晓,不会大张旗鼓,一切以大局为重。”
刘非点点头,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
二人说话之时,梁错已然换好了商贾的衣裳,上了船只。
刘非回头一看,梁错一身白衣,缠着金腰带,头戴金冠,足踏金履,活脱脱一个行走的“小金人”。
“噗嗤!”梁翕之陡然笑了出声,道:“一股子土气!好……”难看!
不等梁翕之吐槽,刘非道:“好看。”
梁翕之瞪大眼目,道:“哪里好看?何处好看?这浑身金闪闪的,难道不土?难道不丑?”
梁错浑身镶金坠银,说实话的确有些暴发户的土气,但架不住梁错身材高大,肩膀宽阔,还有一身流畅的肌肉,身着白衣,便觉得俊美翩翩,那金灿灿的衣饰,反而成了贵气的点缀。
白色的衣料自带一股膨胀感,但不会显胖,反而衬托着梁错完美的胸肌,丝绸的触感软绵绵滑溜溜,更添两分旖旎。
梁错走上来,轻摇折扇,甚至展开手臂在刘非面前转了一圈,仿佛孔雀开屏,微笑道:“刘卿,朕如何?”
不等刘非回答,梁翕之抢先道:“好像一只土鸡!南人放着你不抢,便是眼瞎!”
梁错:“……”
风帆吃饱了风,瞬间带动船只,船只顺着河流驶出,缓缓的离开了渡口。
“来了……”老将军低声道:“前面有船只,肯定是南人。
有船只往这边行驶而来,看来是冲着他们来的,梁翕之面上露出一丝狠戾的笑容,道:“来的正好,孤倒是要亲自会一会这把子南人!”
冲他们而来的船只十足轻便,正如老将军所说,即使是逆风,行驶的速度也不低,更不要说他们抢掠之后,返回之时正好顺风,怪不得曲陵军每次都抓他们不着,任由他们猖狂抢掠。
梁错伸手拉住刘非,戒备的道:“刘卿,去船舱中。”
刘非不会武艺,他清楚自己的定位,动动脑子和嘴皮子还行,这具羸弱的身子决计动不了武,于是点点头,刚要回身退入船舱。
刘非不由皱起眉头,道:“那是甚么?”
众人顺着刘非所指看过去,又有一条船只靠近,这条船只比南赵的船只稍微大一些,但看形制,同样是南赵的船只,行舟速度十足之快,配备精良。
那艘稍大一些的船只靠近了小船,有人踏上甲板,因着距离太远,看不真切那人的面容,只见那人被人群簇拥着,大有一种众星捧月之势。
那人在甲板站了一会子,擡起手来,指向那条南赵的小船,随即转头回了船舱,再看不到了。
“呜——!!!”
水面传来金鸣之声,那是号角的声音。
梁翕之震惊的道:“怎么回事?鸣金?南赵为何鸣金收兵?难道……他们发现咱们了?”
眼看南赵的舟师便要上钩,前来抢掠,哪知道便在此时,杀出了“程咬金”,而且看起来地位不低,突然命令鸣金收兵,那小船不敢违逆,立刻调转船头,乘着风快速前进。
老将军道:“陛下,侯爷,追么?”
梁错擡起手来,道:“不必。”
梁翕之抓着甲板的围栏,探头看了好久,道:“到底怎么回事!就差这一节骨眼了,那是何人?来人啊,速去探查!”
“是,侯爷!”
曲陵军立刻派出了探子前去探查,梁错与刘非又在甲板上等了一会子,眼看南赵人不会回来了,水上风大,梁错见刘非单薄的衣襟一直被撕扯,便道:“暂时撤兵。”
众人回了曲陵营地,探子很快跑进来。
梁翕之激动的道:“情况如何?”
“回禀陛下,回禀侯爷,回禀太宰!”探子拱手道:“今日突然出现之人,乃是南赵北宁侯!”
“甚么?!”梁翕之拍案而起,道:“北宁侯?他便是北宁侯?!”
梁错蹙眉道:“此子便是北宁侯?他如何到了赵河,难不成是还听说了甚么风声?”
探子回禀道:“南赵听说了陛下诈死的消息,已然蠢蠢欲动,赵主自不量力,想要趁机北上侵犯,因此派出了北宁侯前往赵河,意图抢夺我曲陵!”
“真是不自量力!”梁翕之冷笑。
刘非道:“那为何北宁侯会突然叫回抢掠的赵兵?”
探子又道:“回禀太宰,南赵北宁侯用兵严谨,听说极为重视军纪,他来到赵河之后,立刻下令不许赵兵抢掠商贾船只,否则格杀勿论。”
老将军惊讶道:“竟是如此,那些赵兵才会突然返航?老夫早便听说,南赵北宁侯,素有仁义之侯的美称,没想到真真儿如此……”
“呸!”不等老将军赞叹完毕,梁翕之仿佛被烫了一般跳起来,气怒的道:“甚么狗屁仁义之侯?花拳绣腿,就会装模作样!他若是真的仁义,怎会安排细作在孤身边,令人不齿!”
“细作?”老将军惊讶的道:“侯爷,甚么细作?谁是细作?竟胆敢在侯爷身边安插细作!”
老将军大手一挥,道:“侯爷,无妨!便是南人安插了细作,咱们也不在怕的,晁谋主素来生着一双法眼,只消请晁谋主出来看上一看,立时便能将那狗娘养的细作,抓出来!”
“噗——”刘非正在饮水,一个不慎,直接咳嗽了出来,险些被呛到。
梁错连忙给他拍背,道:“呛着没有?好好儿饮水。”
老将军后知后觉,迷茫的道:“是了侯爷,怎么还不见晁谋主?”
梁翕之脸色黑压压的,低声道:“你可闭嘴罢!”
梁翕之道:“这个北宁侯,看起来人模狗样的,不让南赵的兵马抢掠商船,那咱们合该如何下手,刺探南赵的军情?”
他们本是想要趁着这次报仇的机会,抓几个南赵的士兵来探探情况,如今南赵临时撤退,抓是抓不到了。
老将军道:“咱们曲陵军,虽与南赵多次交手,但对北宁侯十足陌生,也不知这北宁侯做派如何,用兵如何?”
梁翕之哼了一声,道:“孤看他的做派,便是小人一个!”
他说到此处,恍然的道:“是了,咱们也并非全然不了解北宁侯……”
他说着,看向刘非,道:“太宰,你昔日里不是在南赵做官么?你合该对北宁侯,了解一二,他到底是甚么样之人?”
刘非:“……”
梁翕之这么一说,梁错的目光一顿,不由在刘非的身上多审视了一番。
刘非日前是南赵的臣子,又与北燕大司马祁湛干系“亲密”,梁错还记得那日梁翕之偷偷来寻自己,支支吾吾的输了一大堆铺垫,这才说起好似听到祁湛管刘非唤“殿下”之事。
梁错听过之后,并没有对刘非提起,一来是因着他们马上要对南诏用兵,事宜忙碌,梁错无暇分心,二来……
梁错心底里隐隐约约有一个想法,不知为何,却不想去检验……
刘非陷入了沉默,是了,书中的确说刘非是南赵之人,曾经在南赵做官,还是个奸臣,因为实在太奸恶,被百姓驱赶出来,走投无路之下,才来到了北梁。
但因着刘非的出现,倒贴贱受的人设发生了很大的改变,故事走向也跟着变化莫测起来,刘非虽是从南赵逃离,但他并非赵人,而是北燕的四皇子,逃难来到南赵,又从南赵来到北梁。
刘非并没有倒贴贱受在南赵的记忆,因为倒贴贱受只是配角,所以南赵的故事全部一笔带过,刘非根本想不起关于北宁侯的事情,又如何得知他是一个怎么样之人?
众人全部看向刘非,就连梁错也看向刘非,一双狼目凝视着他。
刘非心窍微动,绝不能说自己不知,这岂不是自己亲手脱了马甲?但要如何说辞?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刘非擡起手来,捂住自己的嘴巴,轻轻咳嗽起来,虽然咳嗽的很轻,但仿佛抑制不住,他的身材本就瘦削羸弱,这一咳嗽起来,更显得弱不禁风,我见犹怜。
“太宰,你没事罢?”梁翕之担心的道。
梁错扶住他,道:“可是方才吹了风?水上风大,你的手心都是凉的。”
刘非的手心自然是凉的,毕竟刚刚险些掉马。
刘非用咳嗽遮掩过去,道:“多谢陛下关怀,臣无事,兴许是方才晕船所致。”
梁错道:“那便去歇一歇,朕让军医给你看看。”
刘非道:“陛下,臣无事,已然觉得好多了。”
他很自然的岔开话题,道:“其实臣也并非最了解北宁侯之人,有一人,要比臣更加了解北宁侯,若是有了此人的助力,想必伐赵如鱼得水,如虎添翼。”
“谁?”
“谁?”
梁错与梁翕之异口同声的追问。
刘非幽幽的道:“晁青云。”
老将军一头雾水:“晁谋主?晁谋主不是咱们曲陵侯的谋主么?为何会了解北宁侯?”
梁翕之:“……”
梁翕之没好气的道:“晁青云那个白眼狼,他可心疼死他家北宁侯了,纵使是了解,又如何会将北宁侯的底细,告知于咱们?”
刘非笃定的道:“他会。”
梁翕之奇怪:“为何?怎么告知?太宰,你有法子?”
刘非微微一笑,道:“法子是有的,但需要曲陵侯帮忙。”
“孤?帮忙?”梁翕之哼哼了一声,道:“孤可不想见那白眼狼,更不想去劝降那白眼狼,平白污了孤的眼眸,晦气!”
刘非道:“正是请曲陵侯,不见晁青云。”
梁翕之一愣,道:“甚么意思?不见晁青云,便……便可以了么?”
刘非点点头,道:“在晁青云与咱们合作之前,请曲陵侯避而不见,便是如此简单。”
梁翕之一头雾水,绞尽脑汁也不知刘非是甚么意思,不过此次能够从南赵的阴谋之中脱险,多亏了刘非,因此梁翕之不疑有他,道:“好!孤听你的,你说怎么办,便怎么办!”
*
梁翕之坐在营帐的案几前,半个身子趴在案几上,百无聊赖的转着羽觞耳杯,擡起头来,趴回去,又擡起头来,又趴回去。
“唉——”
梁翕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,看向守在门口的方思,道:“方思,你家郎主到底干甚么去了?”
方思道:“回禀曲陵侯,郎主去牢营见青云先生了。”
梁翕之立刻站起身来,道:“不行,孤也要去看看。”
方思立刻拦住梁翕之,道:“侯爷,郎主有言在先,请侯爷一定安心留在营中,这几日千万不要出营帐一步,否则……不但不能说服青云先生倒戈,一切都会前功尽弃。”
“可……”
不等梁翕之反驳,方思已然学着刘非留下来的几句话,道:“难道侯爷不想给北宁侯一些颜色看看么?”
梁翕之道:“我……”
方思又道:“难道侯爷不想看到,青云先生倒戈之后,北宁侯挫败的嘴脸么?”
梁翕之道:“孤当然想啊!”
方思笃定的道:“那便请曲陵侯,安安心心的在营帐中静养,不要踏出营帐半步。”
梁翕之:“……”刘非葫芦里到底卖的甚么药啊,急死本侯了!
曲陵营地,牢营。
哐当——
牢营的大门打开,梁错与刘非走入牢房。
晁青云脖子上架着枷锁,手脚捆着锁链,关押在牢房之中,因着晁青云不只是个穷酸书生,更会武艺,箭法百步穿杨,因此牢房挂着无数铁锁,重兵守卫。
晁青云听到脚步声,目光平静,没有动弹丝毫,静静的看着微微透光的户牖。
刘非站定在牢房门口,道:“晁青云,我们见到了北宁侯。”
晁青云的目光一动,但并没有开口,仍然望着户牖的方向。
刘非又道:“陛下诈死的消息传到了南赵,南人趁机抢掠曲陵商船,百姓困苦不堪,曲陵老将打算伪装成商贾反击,但谁料……”
刘非沉声道:“北宁侯被派到赵河,不知如何识破了我等伪装的计谋,他们早有埋伏,曲陵舟师不敌,曲陵侯梁翕之……落水被俘。”
“甚么?”晁青云终于动了。
哐啷一声,他转过身来,枷锁撞在牢门之上,双目紧紧盯着刘非,似乎想要看出其中的端倪。
刘非坦然回视,他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,不见任何惊慌与心虚,道:“北宁侯是甚么样的人,他用兵如何,想必青云先生比我与陛下更加了解,如今曲陵侯被俘虏,生死……不知。”
晁青云紧紧握住牢门的栅栏,手指泛白,指甲陷入木刺之中,他却浑然不觉,沙哑的道:“太宰……在诓骗晁某。”
刘非挑了挑眉,这个晁青云,还真是不好对付。
刘非说有法子,自然是诈一诈晁青云,假意说梁翕之被俘虏,所以才让梁翕之这些日子不要出门,便是如此简单。
刘非道:“青云先生自然可以选择相信,与不信。”
梁错站在一旁,冷笑一声,道:“也好,梁翕之三分两次的与朕作对,对朕不敬,若不是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,朕早就砍下他的脑袋,哪里能让他茍活如此之久?南赵的北宁侯俘虏了梁翕之,也好,如此一来,朕便静等着南赵,替朕除掉梁翕之,然后名正言顺的,收归他名下的曲陵军……”
梁错呵呵沙哑一笑,俊美的面容薄情而阴鸷,道:“这般说起来,朕还要谢谢北宁侯呢。”
晁青云眯起眼目,微微蹙眉,似乎在考虑梁错的言辞。
刘非与梁错打起了配合,根本不给他考虑的时机,道:“青云先生若是答允合作,便与我一同将曲陵侯救出,倘或青云先生不答允,便任由曲陵侯自生自灭,算起来……陛下也没有太大的损失。”
他说着,从袖中拿出一物,从栅栏的缝隙递进去,道:“青云先生,如何抉择,全在你一念之间。”
哗啦……
晁青云接过那件物什,掌心微微有些颤抖,将那东西展开,是一卷宣纸,没有装裱过,平平无奇,甚至上面的画作还未有完工。
——正是晁青云被抓之日,所画的人像。
晁青云垂头,静静的看着那未完工的画作,沙哑的道:“太宰想要晁某,如何合作?”